苍起“嗯”了一声。
瑟兰迪尔有点懊恼自己，他心中很烦躁，便问：“你知道戈卢吗？”
苍起记得的……
释诫罗有时候啰嗦，也说些以前的事，比如戈卢，天垂神族有史以来最强大的战神。当时魔族迦左特和释诫罗与天垂族同处一世，发生了巨大的冲突，神魔之战惊天动地，当时戈卢凭借一己之力，冰封了神魔之战所有的参与者，包括释诫罗相当一部分的子民。直到现在，释诫罗都记着这笔账。当然，戈卢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肉身毁灭，精魄消失，余下残魂投入净生轮。
而神魔战场从东界堕入宇宙漩涡。没想到机缘巧合中，又回到了这里，一切冥冥之中，东界就是释诫罗魔和天垂族的生命发源地。这也是苍起不久前从释诫罗口中知道的。
可是如果把这些都解释给瑟兰迪尔听，那么以他现在的表达能力还是算了，于是只回答：“我听释诫罗说过。”
可是在他想的这一会儿功夫，瑟兰迪尔又走神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苍起隐约说了什么：“你刚刚说什么？”
说是走神，瑟兰迪尔是再次陷入戈卢的回忆中，经历一些不可思议的事。
苍起重复：“小精灵真的是戈卢的转世？”
“我不知道。”瑟兰迪尔专注的看着苍起沉静如初的眉眼，仿佛沉思。然后又问：“苍起……你见过他吗？见过戈卢吗？”
苍起奇怪他问这样的话：“没有。”他似乎与神没有什么交集。魔祖魔宗们偶尔倒是挺爱跟他打交道，比如释诫罗。
“也许戈卢也知道你呢……”
瑟兰迪尔没有将自己与戈卢混为一谈，因为只是有了这些记忆，却不能说他就是戈卢。
可他在记忆中，与戈卢灵魂相契，产生共鸣。
瑟兰迪尔故而陷入一种深深的宿命感。
也许是各个空间的时间维度不一样，等他和苍起回到东界之时，东界已经至少过了两年。
释诫罗遵守与苍起的约定，没有任何魔物踏出空中大陆，人魔之间暂且相安无事。
这里街道繁华，商铺比栉而立，虽然比不上亚森里，但却别有一番风情。姑娘们穿着长长的裙子，露出圆润的肩膀，头上却戴着长长的丝巾，那丝巾几乎拖到地上，风吹过，摇曳起来如云霞满天，烟轻焰缈。衬着女子的红颜，美丽妖娆。
而男子则穿着连帽风衣，显得千篇一律。
瑟兰迪尔需要进食休息。他可不能像苍起一样在云间呆上几天几夜，不吃不睡……
路过一间服饰店。
“苍起，你能变出钱币来吗？”瑟兰迪尔身上没钱，于是问无所不能的苍起。
“不能。”这个问题苍起有点耳熟。
“或者宝石，金子呢？”瑟兰迪尔不死心，他又脏又累，又饥又渴。身上的衣服又破又烂，精灵王落魄如此，此刻只想找一间旅馆好好整顿自己。
苍起想了会儿，从袖口处摘下一粒袖扣递给他。
那是一颗浑圆明亮的珍珠，只有指甲盖大小，上面似乎镶着什么，瑟兰迪尔拿近眼前，细细观察。原来是珍珠一端镶着镂空的瑞兽银缕纹，威风凛然，再贴近，毫发毕见，活灵活现。就像一只神兽环抱着月球。
整颗珍珠在阳光下，也焕发淡淡流光。
以他精灵王多年鉴赏宝石的经验，这至少可以买下半个亚森里。
瑟兰迪尔感到很奇怪，像苍起这样从宇宙洪荒出来的生命，就算不是赤身裸体，也应该是简单的披着一丛树叶，为什么身上的服饰却精致非常？
“它能换钱吗？”苍起可不清楚这些，于是问他。
瑟兰迪尔回答：“当然。”然后把珍珠收入自己囊中，从刀鞘上剜下一颗宝石，顺利的换了不少黄白之物。事实证明，无论是任何空间时间，人类对于美丽的事物都是没有抵抗力的。
老板热情的招待这两个男人。男士衣间里几乎都是千篇一律的风衣。也许是这个国家的风俗……
苍起的斗篷一直没有拿回来，事实上可能被血魔扔在静武塔了。瑟兰迪尔随手为他挑了一件暗纹玄色风衣。
瑟兰迪尔换了一件藏青的长衫，罩一件连帽风衣，正好遮住他惹眼的头发和耳朵。
“小精灵……” 可惜苍起整件都穿反了，他愣在那里，两条垂绦不知如何去摆弄，瑟兰迪尔又忘了苍起失明的事，
他心中好笑又有些酸楚，苍起真的不是无所不能。
“我帮你。” 帮他脱下风衣，重新穿好。在他心口处系上流苏松绦时，瑟兰迪尔恍惚有种奇妙的感觉，仿佛时间停留在此刻，只有他们两个。
苍起稍稍低头，让瑟兰迪尔帮自己戴上帽子。他虽然看不见，却在此刻的黑暗中感受到那不曾拥有的温柔，像淳净的溪水流过山根树荫，叮叮咚咚的可爱极了。
走在街上，他们就像许多男人一样裹在宽松的风衣中，几乎没有人注意他们。
街上门店招徕，行人擦肩挨跟，显得热闹非凡。
☆、第三十章
人群熙攘，衣袍下，瑟兰迪尔牵着苍起的手，走在街上。
虽然觉得不必要，但是苍起没有说，他此刻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普通的人类，融入尘世，瞬间的归属感来自于手上的温度，还是耳边嘈杂的人流，他不清楚，就这样一直走下去……
虎皮牛角象牙麝香琳琅陈设于摊位，听说有提高修为灵力的功能。
一群商人牵着骆驼，后面长长的铁锁缚着一队不知来自何处偏远的奴隶，他们饥肠辘辘，脚步踉跄，穿过沙漠，将被低价卖到各商铺酒店。
瑟兰迪尔与这群奴隶擦肩而过，看见他们瘦黄的面颊，微弯的脊骨，如死水的眼。
一阵风吹来，迎面揭开了瑟兰迪尔的帽子，一个奴隶看见了大叫起来：“……是战神，戈卢战神！”
这一叫引来众多注意力，铿锵的铁链也挡不住奴隶们下跪，他们在瑟兰迪尔面前伏身叩拜，哭泣祷告。
瑟兰迪尔后退一步，他用手抵着额头，觉得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破茧而出。
那些可怜人的面孔在脑海里晃荡，耳边充满哀泣和哭诉，太阳光热烈，风声暴躁，戈卢的声音不断的重复：
待我重生，光辉重生。
待我苏醒，天地苏醒。
然后是一片黑暗。
兮战大陆沿岸的海水突然发了狂，淹没了海面上的岛屿，包括魔冢。
海水冲五行封魔阵中的火位，魔王迦左特在咸涩的水中睁开了眼。
“嗨，好久不见。”释诫罗仿佛料到了一切，站在翻涌的海面上。
“呵，”迦左特扭了扭脖子，睁着半醒的眼，嘲讽道：“你怎么还活着。”
瑟兰迪尔躺在柔软的锦榻上，苍起坐在旁边，一只手还牵着瑟兰迪尔。
刚刚在街上，一群士兵驱散了围观的人群，奴隶被商队拉走了。
士兵们恭敬的说话，意思是国王请他们去王宫。
苍起知道瑟兰迪尔肚子饿，而且很需要休息。他点了点头，跟着士兵来到了这座宫殿。
瑟兰迪尔醒过来了。
“小精灵？”苍起轻声道：“你怎么样？”
“我是戈卢。”
苍起一愣。
“战神……”
“没错，我是战神戈卢。”戈卢起身，神色如此淡漠，疏远的态度，陌生的口吻。
苍起难以置信：“小精灵呢？”
“精灵的身体只是我转世的容器，我苏醒，他自然要消失，或者说，他和我融为一体了。”
“消失了？”
“是，他根本从来不存在。”
他看着苍起没有焦距的眼眨了眨，然后逐渐明亮，那是被泪水浸湿的明亮。
戈卢心里一颤，陡然出现一个声音：“不，苍起，我还在。我是瑟兰迪尔，是……你的小精灵啊。”
戈卢皱起眉头，原来一切都不是自己预料的那样。
瑟兰迪尔真切的存在了几千年，他的灵魂早已经彻底形成于天地间，不再是一个简单的容器。
瑟兰迪尔听见戈卢残酷的话，却没有办法辩驳，就像在宇宙巨人的回忆里一样，他在戈卢体内，无能为力的看着一切。
为什么会这样？他的灵魂被禁锢了，身体已不是自己的了。
“戈卢，你让我出去，我要跟苍起说话。”瑟兰迪尔急迫焦躁，他知道戈卢能听到他的话。
戈卢面上无所动，心里却道：“很遗憾，你只是我的一个转世，没有资格说话。就在我的灵魂里慢慢融合吧！”
“不，不会的。灵魂怎么可能融合！”
“因为，你我，从来是一体的。”
瑟兰迪尔开始怕了，他看得见苍起瞬间空洞无光的眼，看得见他紧蹙的眉峰凝结悲伤，看得见他微微颤抖的手，浊灵兽从他手上飞起来，畏畏缩缩，明明灭灭。
大海翻涌，迦左特如高山一样的身躯从海里站起来，巨浪狂躁的怒吼，疯狂拍打着迦左特□□的腰身，这片大海在他看来，就像一个泳池。
他轻松的拿掉胸膛上的封魔印。
释诫罗惊讶不已：“原来你的力量从来没有消失！甚至更强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