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长久的沉默。苍起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静静的等待。
“是，你说的没错，这段时间，……为你带来了麻烦，我很抱歉。”语气涩然，带着深切的情绪。是一种苍起无法理解的情绪。
“你没有做错什么，不用道歉。”苍起再一次否定了他的自责，他觉得瑟兰迪尔心中十分不痛快。
瑟兰迪尔指着空中大陆，看着他湛黑的眼睛：“难道这不是吗？追根究底，我的到来，让这个世界充满灾难和阴暗。”他自责自己。
“这一切都是命定之数。我们只是这个世界的过客……” 苍起看透了这一切，他永远像一个睿智的旁观者，淡然的看着沧海桑田，万物轮回。
他也明白，万物恒生恒灭，非他们一己之力可以逆行乾坤。
苍起试着解释，可是瑟兰迪尔皱起眉打断了他：“既然如此，为什么要一次次地救我，还有这个世界？是我的失误打破了宇宙空间的平衡，是我让底下的世间变得岌岌可危，这个世界就快要完蛋了，而现在罪魁祸首却像个懦夫一样独自逃回安生的净土乐园。是的，因为我根本没有任何的办法去挽回什么。”心里的躁迫让他的语气就像坠落的玻璃珠，宕在云间急急跳动，扣在余韵上铮铮脆响。
释诫罗的气势和力量让瑟兰迪尔彻悟到东界面临的危险。而他不能不去认为这是自己的过错，是他的到来紊乱了空间秩序。精灵有时候总是固执，他们的心思和感想比多愁善感的人类还要敏感和复杂得多。
苍起没想到瑟兰迪尔会如此激动。他天生孤独而缺乏细腻丰富的情感，不能完全懂得瑟兰迪尔的自责和焦虑以及无力感。
苍起低敛了眼，像个被教训的孩子，事实上他只是认为对方会想要回到维林诺，与同族们团聚。却引出了瑟兰迪尔心内压抑已久的一团火。他再想说什么，也已经来不及。
瑟兰迪尔看着苍起，唇瓣微张，想说点什么，却又转身离去。
森林中。
“我到底在做什么？”瑟兰迪尔扶住额头，靠着树根。在说完那些话之后，他就独自坐着树叶飞走了，落在这片树林内。
说到底他是自私的，无法承担心里的内疚，怕东界真的因他而亡，让自己的心缚上沉重枷锁……可他确实无能为力，又不愿意逃回维林诺日夜受心灵审判。
所以在苍起提出让他回维林诺的时候，就莫名的急躁焦迫，那些话从口中溢出来，不受大脑控制。
精灵王从来都是优雅从容，分寸拿捏得当的，许多时候，一字一句都要斟而酌之。可是因为那是苍起，他潜意识里知道对方会纵容自己，所以才毫无顾忌的用那样刻薄的语气，把苍起当成了出气筒，他知道自己完全就是个无理取闹的家伙。
天知道他说完之后有多后悔，以后再也不会有谁对自己这么好了。也许他真的该回到维林诺了，在这里只会添麻烦，至于东界，苍起不会忍心看着那些无辜的人类遭殃的。
……
瑟兰迪尔，别再依赖苍起了。
他脑海中挣扎，忽然耳后一凉，瑟兰迪尔耸然回头，一双浊灰色的瞳孔毫无预兆地出现在眼前！吓得他向后一跃。
这是个高大健壮的魔头，赤黄的身躯狰狞着虬蚺的青筋，双眼污秽正看着他，一对犄角从肩膀延伸出来，仿佛镰刀。身后的尾巴轻轻拍打着树根，叶落簌簌。这大概就是所谓魔界之欲--色魔。
那双灰色的瞳孔在看到瑟兰迪尔之后瞬间放大了。
如果瑟兰迪尔没猜错，刚刚这个恶心的魔用舌头舔了他的耳后。
☆、第二十五章
那双倒三角的眼狠狠的盯着他，那种眼神意味着什么，瑟兰迪尔可不是不知道，他宁愿被龙火烧得尸骨无存，也不愿意被这个色魔用爪子碰到衣角。
色魔用恶心的腔调开口了。瑟兰迪尔听到他说：“精灵，美丽的精灵，这糜烂的味道太美好了……”然后用尖锐的鼻孔狠狠地嗅了那条长长的舌头，眼中显出沉醉。瑟兰迪尔咬牙，决定剜掉耳后那块被碰到的皮肉，前提是他能活下来。
他抓紧了手中的□□，色魔可以毫无声息地靠近自己，可见他的智商和魔力都不可低估。
身后数条青藤猛的向他袭来，速度奇快，瑟兰迪尔只来得及砍断手边的，顾不得脚下的，很快被束缚了双脚，行动稍迟缓，卷土重来的青藤立刻将他牢固的捆在树干上，瑟兰迪尔越是挣扎，那些青藤反而勒得更紧，直勒得他骨头发麻。
瑟兰迪尔心里狠狠低咒一声，他只从苍起那里学会了一点御风之术，而自己那些格斗战术在真正的魔面前就是耍把戏。
色魔狠狠的压制着他，那种令人作呕的气味从对方的呼吸间喷涌贴近，瑟兰迪尔气的头发发麻，他现在连手指都无法动弹，只有脸可以动，所以他毫不犹豫的狠狠地啐了一口唾沫在色魔的眼珠上。
那色魔半眯着左眼，凶狠的目光已经显露了魔所能的暴虐残忍，他看着被绑在树上美丽无匹的精灵，突然桀桀而笑：“不知死活，我要让造物主高贵的精灵死的侮辱又肮脏。”
那条长长的发黄的舌头从精灵的下巴直舔到脸颊，黏腻臭腥的涎水让瑟兰迪尔几乎恶心的发晕。他心里暗叫一声苦，突然想起那天在溪水边，苍起无意间吻到了自己的脸颊，也许他再也看不见那双失去光明却仍旧清澈温暖的眼……
色魔突然哀嚎起来，偌大的身躯在地上打滚，他张大着嘴，一团烈火在他的舌头上煌煌而动，色魔用包裹灵力的手去抓，希望能灭掉那团火，却让他的手也烧了起来，紧接着火光顺着舌头窜进了他的五脏六腑，色魔扭曲着五官，最后喉咙烧坏，只能扭动着安静的灰飞烟灭。
身上紧缚的青藤也随之风化，瑟兰迪尔跌在树下，他压下余惊，看着天空，感谢伊露维塔！
他捡起地上的□□，走到一片湖泊，捧起水用力的清洗自己的脸，刀锋划过，剜去了耳朵后的那点肉，任凭鲜血于颈间蜿蜒。
瑟兰迪尔也意识到，魔界已经开始渗透到人间，很快，东界将成为魔的领土，而人类会遭遇怎样的命运，简直不可想象。
如果这一切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他也许会毫不犹豫的一走了之，可是如果真是因为自己的误闯造成了如今的局面……想到这里，精灵王面色凝重。
苍起坐在云层上，任风飘去，将他带往未知的方向，瑟兰迪尔走了，世界唯有黑暗和风声……
魔力从空中大陆播散，席卷而来，苍起一声轻叹微不可闻。这里的人类终将灭亡，他们吸收灵力，修习长生，探知天命，试图脱去轮回，超越自然既定的循环极限，这一切都只会让他们过早走向灭亡。
瑟兰迪尔和苍起的到来恰巧成了一个契机，让东界逃过一劫，却让释诫罗接踵而至。苍起自知，一次次的逆改劫数，其实错误。
但要看着数以亿计的生灵消失，谁心能忍？谁又知道，这草木无心，山川无情。
“苍起。收起你的仁爱之心吧！” 一个尖锐糙厚的声音响起。释诫罗突然出现在他眼前，白丝垂地，双眼蕴藏无尽黑暗，黑压压的飞鸟绕着他打转，像缠着一块腐肉一般密密叠叠，但没有勇者敢露出尖锐的牙齿。
苍起一愣：“你吓到我了。”
释诫罗有些错愕：“呃，对不起。”
云海飞掠。
“明知不可为，就不要去改天逆命。”释诫罗声音沙哑尖锐，像石头摩擦过皮肤，让人毛得慌，他看着无尽的苍穹：“人类妄断天机，贪得无厌，他们的能力很快就会达到神阶，甚至可以将迦左特强大的魔王封印在地下。这样的力量和成长速度，宇宙最深处的那些东西注定要将他们扼杀，就算是你，也改变不了。而我的到来，就是顺天应时。”
苍起却笑道：“如果他们想要消灭的不是东界，而是释诫罗魔一族呢？”
释诫罗沉默了，黑色的飞鸟拍落几根羽毛，苍起觉得对方的内心也许正在为自己的“胡言乱语”而抓狂。
“也有可能是你，苍起。”一方魔祖当然要显得深不可测，所以释诫罗继续保持波澜不惊的语气：“因为你是未知，所以最可怕。”
苍起反问之：“我的存在是为了什么呢？”
这是他长久生命里的一个疑惑。
很快，魔鬼入侵了东界，首先是亚森里，这座城市是帝会联盟的心脏。
房屋阁楼摧毁，火星四溅，被珍藏的虎皮熊胆四散在地，锁在牢笼里的奴隶被魔兽一掌拍碎，低阶的修行者惶惶而逃，被食人魔吞进了肚里。
瑟兰迪尔看见人类被残忍的杀害，地上血，潺潺涌动，凄厉的尖叫刮裂耳膜，目之所及，惨绝人寰。
海底少年睁大了惊恐的双眼，海底长大的他还不明白杀戮和残忍。他颤抖着双手，发懵在原地，一个浑身是血的女人在地上匍匐着抓住他的脚，他还来不及扶起她，一只魔兽横冲直撞，踏去了她的生命。血魔抓起他的肩膀躲开，一滴血珠溅进了他白色的眼球，温热的让他骨头都僵住。有人用手蒙住了他的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