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声音不禁柔软了几分,带着娇憨的笑容问道:“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名字呢!”
沈浪微微一笑,本想依着一贯的做法,说自己是个无名小卒,姓名不提也罢。
话到嘴边,却又改变了主意。
他笑道:“在下姓沈名浪,一名漂泊江湖的浪子而已。”
尹青先是一愣,然后哈哈大笑道:“兄弟你也跟他们一样撞邪了吗?入乡随俗也不是这么个入法!”
沈浪笑而不语。
尹青道:“也罢也罢,兄弟不愿告知姓名,在下也不强求。”
他笑道:“看来这地方有妖法,不能久留。待久了怕自己也要忘了祖宗姓氏,改叫沈浪了。”
赵碧梳被师兄的玩笑逗得嗤嗤地笑了起来。
沈浪也在笑,不过笑容中满是无奈。
从来都是别人探究他的身份,他还真没想过自己有自愿袒露身份却无人相信的一天。
沈浪道:“尹兄与赵姑娘,来到此地是有什么事情要办吗?在下在这里待了有些时日了,说不定能帮上一些忙。”
尹青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奉师父命来拜访一名前辈。”
赵碧梳抢着说道:“我们要去找‘白玉观音’楚秋词……”
尹青责怪地瞪了她一眼。
赵碧梳方觉口中失言,她眼珠子一转,笑眯眯道:“都说楚秋词长得风华绝代,天下无双。我就是不服气,想看看自己跟这个昔日的天下第一美人,到底差了几分。”
沈浪自是不信,但他还是笑道:“张夫人毕竟年华已颓,赵姑娘却是青春正盛。就算以前差了几分,如今也是一分不差了。”
赵碧梳的眼睛更加明亮了,手指不自觉地捉起自己一缕发丝绕于指尖,就仿佛绕着心中的纤纤情丝。
手上的动作将少女心思显露无疑。但她却不知道,沈浪望着她的目光,温和得就像望着一位淘气的妹妹一样。
沈浪叹道:“可惜张夫人在两日前已经仙逝,尹兄与赵姑娘是见不了她了。”
尹青与赵碧梳闻言一惊,他们没想到竟是晚来一步。
赵碧梳尚可,她本就是偷偷跟着师兄溜出来玩的,虽对楚秋词感兴趣,但一位绝色美人的逝世,对于她来说,是高兴更胜于遗憾。
而尹青却十分愁苦,他大老远地从汴州赶到此地,就是为了带回楚秋词要交给师父的一样物件。虽然师父并未说明他要带回的乃是何物,但是楚秋词一死,他就失去了交接对象,一时有些茫然无措。
沈浪细查了两人神情,善解人意地说道:“尽管张夫人逝世,但二位不远万里而来,总要去张府拜访一下才不至于徒劳而返。”
尹青心想,这位兄弟此话不错,总要去张府探探。如果楚秋词生前安排了知晓内情之人,他从对方手里拿走东西也是一样。如果没有,再另想它法。总不能两手空空地回去见师父吧?
尹青笑道:“不错,总要拜访一下,为张夫人供两炷香,方才全了我等千里迢迢而来的诚意。”
沈浪笑道:“在下也有前去祭拜的打算。”
“曾经的天下第一美人,久闻盛名,缘吝一面,说起来也是一种遗憾。”
这句话引了尹青的共鸣,身为男人多多少少都有对美人美酒的欣赏与追求。
他举杯叹道:“不错,遗憾,遗憾啊!”
一旁,赵碧梳皱着鼻子,用筷子把盘里的菜肴搅得稀烂。
她在心中暗啐一口:“活生生的美人不看,尽惦念着死了的!哼,两个瞎了眼睛的呆子!”
第14章 傀儡戏(三)
三人酒足饭饱后,一同前往张府。
刚到门口,沈浪便发觉情况不对。
三日前张府守卫森严的红漆大门,此刻门户大敞,随人出入。
沈浪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狼藉惨淡之景。
所有庭院阁楼的房门豁然洞开,屋中如同雪窟似的空空如也。
紫檀桌椅、玉石摆件、绫罗纱帐皆被一扫而空,甚至连一副鎏金错银的喜鹊登枝窗棱,都被人生生刮下了面上的金银,变得残缺不堪。
地面一片狼藉,散落着撕裂的锦帛、摔碎的瓷片与扯断的珠帘。
院落里,被夜雨摧落的落红败叶无人清扫,杂乱地铺了一地。
就连门口那两尊威武石狮子,神气都不在,寥落地显露出丝丝颓败之意。
沈浪三人马不停蹄地查看了好几处院落,包括楚秋词起居的沁园,都是这般遭遇洗劫的破落光景。
萧瑟的秋风卷起枯叶飘摇而落。
沈浪摊开右手,任凭这枚枯黄发脆的梧桐叶,飘飘摇摇地落至手心。
想起三天前,张府门前水车马龙,门庭若市。青瓦白墙内,辉煌的灯火映照着流水般的豪宴,几乎要映红了天幕。
而今枯叶招摇,凄清颓落。
一座豪富宅邸,竟于一夜之间衰败至此。
沈浪不禁心生慨叹。
他缓缓地念了一句:“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事无恒事,物无恒物,人无恒人。数十年后,都不过一抔黄土。”
一旁,一直关注着沈浪的赵碧梳娇笑道:“你说的不对。”
沈浪道:“什么不对?”
赵碧梳道:“事无恒事不对。”
她眨眨眼睛,妩媚的目光像钩子一般勾着沈浪。
“我只说一件。”
“人要天天吃饭,只要他活一天,就要吃三顿,这难道不是恒事吗?”
听到这等天真烂漫的辩驳,沈浪莞尔一笑。
他说:“可惜世事难料,若遇蝗灾饥荒之年,灾民悲苦,十数天能吃一顿都是奢求。”
赵碧梳低头思索了片刻,轻哼了一声道:“那物无恒物不对。”
她指着天空说:“日月亘古高悬,从无改变,这难道不是恒物吗?”
沈浪道:“可叹日有天狗食日,月有阴晴圆缺。”
赵碧梳想了想,恨恨地跺了跺脚,咬着牙道:“前面两个算你说得对,但是人无恒人一定不对!”
“就像我自己,只要喜欢上一个人,就绝对不会改变!”
说此话时,她娇美的双眸直直地看着沈浪,潋滟的眼波中泛着水一般的温柔。
这样的目光沈浪见过许多次,从朱七七、白飞飞、染香以及许许多多女子的眼中……热烈的爱慕能让再刚烈的女子熔炼成蜜水。
只要看到这个目光,依着沈浪的敏锐聪慧,立刻便能明白赵碧梳心中所想。
然而他却恰恰在此之前出了神。
人心易变——“人无恒人”本该是最有道理的一条。
但是沈浪忽然间想到了一个人。
一个有着千面万心之人。
他像是一面结着白霜的铜镜,你永远看不清其中的倒影。
他又像一泓拢着薄雾的碧潭,你永远摸不清其中的深浅。
他本该是沈浪见过的最诡变,也是最无常的一个人。
但沈浪却觉得,最不会改变的反而正是他。
任性的孩子是他,无情的枭雄是他,残酷的杀手是他,被女人盯上一眼都会脸红的羞答答的公子也是他……
你想让拥有千张面孔的王怜花,还要怎么变呢?
沈浪微微一笑,无论怎么变化,自己似乎都从能在茫茫人海,芸芸众生中认出他。
非是王公子的易容不够高明,也不是他沈浪太过高超。
也许是因为他们太过了解彼此。
就像是王怜花在快活林时,对他说的那样——
“只有你我两人在时,我却是你的兄弟、朋友……有时说不定还是你的对头。”
无论是兄弟、朋友,还是对头,不都是最了解自己的人吗?
想到此处,沈浪爽朗一笑。
他对赵碧梳道:“在下方才所言确实有失偏颇,有些人恐怕一辈子都是一个样儿。”
大胆表露心迹的赵碧梳,一直忐忑不安地等待着沈浪的回应。
没想到等来等去,却得到了这么一个回答。
她仔细瞧着沈浪的脸。
眉眼洒然弯起,那样的好看,就像是隆冬雪夜中燃起的篝火,有一种明亮而热烈的感觉。
赵碧梳顿时感到有些嫉妒。
因为她知道,让沈浪露出这样笑容的人不是她。
赵碧梳方才还柔如蜜水的目光,瞬间凝结成冰渣,她冷冷道:“在跟一个姑娘说话的时候,心里想着别的女人,你不觉得太失礼了吗”
沈浪微微一怔,突然笑得越发开怀。
“抱歉,在下走神了。”
“不过,我想的是一个男人。”
这回轮到赵碧梳发怔了。
她半信半疑道:“只是男人?”
沈浪想了想,说:“嗯……一个有趣的男人?”
赵碧梳正欲继续追问,忽然有不少身穿仆从衣衫之人,捧瓶抬桌地从后院走出,正巧跟沈浪三人撞了个照面。
他们蹑手蹑脚,形容鬼祟,看到沈浪等人十分意外,显露出张惶神情,更有一胆小之人转头就跑。
尹青眉头微皱,运起轻功,凌空一翻。干净利落的身形,如同旋风一般,落至逃走之人面前。
那人被吓得双腿一软,眼看就要结结实实地跪在地上。
尹青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将人囫囵个地拎了起来。
他高声斥道:“好一群大胆的贼人,竟敢光天化日之下洗劫张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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