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浪道:“王兄,怎么了?”
王火烧道:“到地方了。”
此时,两人正站在一座湖石假山的山腹之中,四面八方皆是山石与乱草,怎么也不像会客之处。
突然,地面宛如崩塌了一般,整座假山开始层层下陷。
顿时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哗啦啦的水声飘入耳中,周遭升腾起袅袅白烟。
“轰隆”一声巨响,假山停住。
二人从山中走出,眼前之景豁然无边,浩浩汤汤。
竟是一片碧叶接天,红荷映日的荷池!
刹那间,沈浪以为天时突变,时序错乱,自己从九寒隆冬陡然坠入春和景明。
王火烧将沈浪引至池边,有数只渔舟泊于湖畔。
从中挑了一只,亲自撑起竹篙,载着沈浪驶入湖中。
滟滟水波之中,渔舟缓缓前行。削尖的船头推开湖水与青萍,紫竹长篙抽起,挂了湖藻与青葕。
紫茎亭亭立于清波,红莲重重映于芰荷。
湖中腾起袅袅云雾,沈浪探手掬起一捧湖水,竟是一片温热。
这大约是山中天然的温泉,借能工巧匠之手,凿成了一片小湖。
王火烧一篙深一篙浅地撑着渔船。
“这些荷花荷叶都是从千里之外的江南移栽而来,每过一段时日便会更换一次,以确保此处的景致不会凋零。”
沈浪摇头轻叹,如此奢靡之举,着实令人痛惜。
少顷,渔舟渐渐行至一处开阔之处,一块铺满白沙的汀洲映入眼帘,一座朱顶青阶的六角风亭立于汀上。
二人弃舟上岸,进入亭中。
见一人身披狐毛风麾,赤衣玉带,倚栏而坐,松形鹤貌,体态风流。
手持酒盏,自斟自酌。
修长的手指搭于杯盏之上,竟比那白玉的质地更加莹润光洁。
听见亭中响动,他回首展颜的一霎,满湖风荷静。
绯衣的公子笑道:“什么时候来的?”
俊朗的大侠温和应道:“就在刚刚。”
“恰好看到你用花生打落跳上荷叶的青蛙。”
第122章 云岚天宫(三)
沈浪入席,与王怜花对面而坐。
王火烧伏在王怜花耳边悄言几句后,端正地跪坐于其身后,宛如一个忠实的护卫,守护着他的主人。
王怜花手支下颚,慵懒轻慢地冲沈浪举杯,道:“看来,我无需向你引荐我的这位心腹下属了。”
一仰头,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无需吩咐,王火烧殷勤地执起玉壶,替王怜花添杯续盏。
却把请来的客人冷落在了一旁。
沈浪低头瞧了瞧自己面前的石桌空空如也,苦笑道:“王公子,请我而来,就是为了让我干看着你喝酒吗?”
王怜花歪了歪头,道:“怎么会?”
“我像是那么失礼的主人吗?”
沈浪道:“那为何不见我的杯盏?”
王怜花微微一笑,竖起食指遥遥往湖中一指,道:“你瞧,她们不正在为你准备杯碗吗?”
粼粼湖波之中,一艘艘画舫迂回徐荡,传来女子的笑声如银铃在风中轻响。
摇橹归棹,画舫从荷叶芦苇中缓缓穿过,芦花点点飞上绫罗绣垫,风荷亭亭似簪于女子发髻。
一位碧衣的渔女,将长袖挽起,露出一双素白的皓腕,探入水中。
摘下一朵红荷,花映娇容,容悦娇花,无论是花是人,仿若拢着一层明艳媚色。
她向着亭中之人抛出如水般的眼波,口中唱道:“碧玉小家女,来嫁汝南王。莲花乱脸色,荷叶杂衣香。因持荐君子,愿袭芙蓉裳。”
随着宛转歌声飞上汀州的,还有她从手中抛出的红荷。
王怜花抬手接住,墨玉黑瞳扫向渔女,清绝俊容上浮出一丝风流笑意,直瞧得女子含羞掩面,匆匆摇橹而去。
从红荷上摘下一片花瓣,状如掌合,形似玉斗,恰如一只赤红杯盏。
就着花瓣斟满一杯,奉于沈浪。
沈浪含笑接过,捧着荷瓣一饮而尽,甘冽之中漫着幽幽荷香。
放眼碧叶红荷,清风朗日,无边美景悦目,只觉心旷神怡。
再看从容徐饮的公子,清光如水,披在他身上,风吹如浪,摇曳他的衣袂,顿觉这湖光山色,亦不及他一颦一笑的风致。
如若此刻有人执笔行画,画的必然是人非花。
然而,这画中的俊人却神色淡淡,似是兴致不高。
饮罢一盏,忽然发问:“沈浪,如果明日你便要死去,最想见之人是谁?”
沈浪微微一怔,放下手中的花盏,道:“为何突然问出这样的话来?”
“还在担心快活王会杀我吗?”
“放心,他虽然有诸多不堪之处,但的确是个一言九鼎之人。你既赢了赌约,他必会依约而行。”
不错,快活王会依约留下沈浪的性命;但是,他会利用被□□掌控的王怜花胁迫沈浪、逼压沈浪,令他失去尊严与自由,活在痛苦与煎熬之中,这或许比令他死去更加可怕。
然而,对于这些必然要发生的事情,沈浪一个字也没说,不愿让更多的担忧加诸于王怜花心头。
王怜花笑道:“是啊,我赢了……依照赌约,你如今是我的人。”
说着他长身而起,却摇摇晃晃的,一头栽进沈浪怀里。
沈浪连忙接住他,一股浓郁的酒气扑面而来,摸了摸他烧烫的脸颊,沈浪这才发现……他醉了。
“你喝了多少?”
王怜花在他怀中亲昵地蹭了蹭,吃吃笑道:“不多不多,也就五六坛吧。”
说着,伸手捧住沈浪的脸,仰头去吻他的唇。
沈浪无奈道:“有人呐。”
王怜花头也不回地抄起自己喝空的酒盏,“哗啦”一声砸在王火烧脚下。
王火烧吓得一激灵,飞快地扭头看向湖中采莲轻歌的渔女,似乎看得忘我又入迷。
滚烫的舌头欺入沈浪口中,借着酒劲儿,蛮横地肆掠攻占。唇齿抽离后,含住他的唇瓣轻轻地舔咬。
沈浪将额头抵在醉鬼的额上,柔声道:“到底怎么了?”
“我认识的王公子,可不会莫名悲春伤秋。”
“哪有悲春伤秋……”王怜花含混而沙哑道,“我只是想通了一件事。”
“如今你的命是我,然而我的命也是他的。”
“若是他一心想要杀你,只需要逼我,或者直接让我去死……”
“我若知晓自己必死。”又吃吃地笑了起来,“还会让你独活吗?”
朦胧醉眼里,聚起一层暗霾与幽芒。
“说到底,我们就是一群被他捏在手心里的蝼蚁。”
“纵然千般谋算,万般挣扎,最终还是要依托于他一念之间……啧,真是索然无味。”
轻轻一叹:“无趣至极。”
沈浪哑然,原来一切都藏不过王公子那颗七窍玲珑心。
王火烧以为他没有看透,其实,他只是一直压在心底,不肯说出来罢了。
沈浪抚摸着王怜花的发丝,心中止不住地涌出怜惜与心疼,尽管他知道王公子不需要这些,但是自己对所爱之人的痛惜如此汹涌,他如何能够克制?
王怜花道:“沈浪、沈浪……你为何不问问我……”
“我是不是为了活命,或是与柴玉关通谋意图利用你,才同你好,同你……亲热的。”
凝注沈浪,目含倔强,神情冷硬。
然而沈浪却觉得那副冰冷的神情,像是拼尽全力才勉强撑起来的,如同初冬将凝的薄冰一般脆弱,指触即碎。
许是被烈酒模糊了理智,蚀去了克制,甚至连骄傲也一并软化了去——他在患得患失,他在害怕被抛弃……
沈浪将他搂进怀里,像是搂着一个等着被温暖的孩子。
“那么我要先问问你,为何你明明知道沈浪是骗不到的一个人,却偏偏总要来骗他?”
此问是沈浪初次问他,却像是一句两人相识以来,早已心知肚明、心有灵犀的密语。
王怜花的神情软化下来,笑着在他耳边呵着气:“正因沈浪骗不着,若是骗到了,岂非证明自己十分高明?”
“更何况,我自认为不比沈浪差什么,一次骗不到便再来一次。”
“王怜花凭什么骗不到沈浪,沈浪又凭什么不会被王怜花骗到?”
沈浪道:“是了,你就是这么骄傲的一个人。”
王怜花道:“这是什么意思?”
沈浪笑道:“你太骄傲了,所以我信你。”
一个将骨头碾磨成渣滓,都能看到骄傲的人,岂会为了活命,便随随便便委身于男人身下?
王怜花突然有些哑口无言,下意识要反驳沈浪。
他便是这样的人,明明对方相信自己,他却忍不住要去挑拨,要去离间,想让人与人之间充满怀疑与敌意。
王夫人与快活王的种种往事,在他心中种下了憎恨与猜忌的种子。因而他眼中的人世是丑恶的,所以他想让世人心中都充满了丑恶。
然而,他又找不出话来反驳沈浪。
难道说不在乎自己的身体,跟谁都可以翻云覆雨?还是说自己就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肯杀母仇人结盟联手?
他说不出口,沈浪眼中的赤诚与温柔堵住了他所有的恶语。
只是强撑道:“说不定我图谋甚大,前期付出点……也是值得的呢?”
沈浪微笑着揉乱他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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