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其他在“乐园”的孩子不一样,没有这个年龄该有的童真,眼睛里也找不到什么感情,当时就想,这个人到底经历了些什么,好奇得不得了。
不知不觉就变成一直黏在他身边的人了。
“阿龙!你画画真的很好啊!而且算数也很棒!”
“谁让你叫我‘阿龙’了?”
“哎?这样叫不是很好!”
“不要……”
结果最后还是默默同意让自己这样叫了。
阿龙,真的是一个很麻烦的人啊,平时不怎么说话,动不动就生闷气,使坏打架的时候气势汹汹,过后认错又一脸不情愿,而且,还很嫌弃一直跟在边上的自己。
“你,多多少少也独立一点吧!”
“‘独立’是什么啊?”
龙哉一脸“你没救了”的表情,撕开创口贴,重重地贴到郁夫破裂的额头上。
“痛……”
“别人打你你就还手啊!”龙哉的语气里都是不耐烦,“你是打不过他们吗?”
“可是……结子老师说打架不好啊……”
可是只过了一天,龙哉就浑身是伤地回来了,还连拖硬拽地带回另外两个同样灰头土脸得小孩。
“道歉!”
郁夫吓得往后退了好几步,连连摆手:“阿龙!不用的啦!”
“你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才会一直被欺负!”没想到却被龙哉凶了一顿。
从一开始,原本在世界上毫无依靠的两个人,就成为了互相的依靠,直到那件事情发生……
“阿龙!我们一定要被不同的家里领养吗?我去说说看,我们可不可以一起……”
“你去跟谁说?”坐在墙角的龙哉的眼睛一点光都没有,因为结子老师的死,已经哭了很多天,嗓子不说话也觉得很疼,“你去跟谁说?结子老师吗?”
他在嘲讽。
“阿龙!”抓着他的衣领,郁夫手足无措地摇着,“我们还会见面吗?一定会的吧!”
“谁知道……”龙哉视线的焦点飘忽不定,“也许永远都见不到了……”
从“乐园”分开的时候,自己坐在陌生的汽车里,趴在后视窗里看着阿龙离开的背影,哭得根本没有办法停下来。
因为害怕见不到面,害怕得不得了……
也许……永远都见不到了……
☆、花筏(一)
“滴---滴---滴---”医院的病房里传来心电测试仪规律的声音,郁夫睁开眼睛,视线在一瞬间得模糊之后变得清晰起来,病床边围了一些人,都露出了释然的表情。
“总算是醒来了啊!”冈本一手掌拍到郁夫的头上,又被楪野扯了下来。
“脑震荡就不好了。”
“喂!你小子今天说话没吃药吧!”冈本瞪了他一眼,美月看着胡闹的两人,无奈地摇了摇头,坐到了一边。
楪野撇了撇嘴,又望了望躺在床上像僵住了一样地郁夫:“喂!你没事吧!能……说话吧?”
“阿龙呢?”
郁夫开口了,声音很轻,但是整个病房里嬉笑打闹的动作像瞬间静止了一般,寂静得可怕。
微微偏过头,郁夫缓慢地扫视了一圈大家的表情,全部都是闪躲的眼神,心里一沉,眼眶不自觉得开始发红,他再次开口了。
“段野……龙哉呢?”
声音不停地颤抖着,都快要不受控制了。
“咳咳咳……”楪野见状,只好硬着头皮站了出来,他深吸一口气。
“死了。”
病房里重新归于平静,冈本紧张地望着郁夫,生怕他会突然做出些什么可怕的事情,可是出乎他意料,郁夫什么反应都没有,还是保持着原来的样子躺在床上。
“搜救的时候没有从海里找到尸体,当时天气状况太差又是晚上,已经过去了那么多时间,基本没有生还的可能了……”楪野还在一旁喋喋不休地描述着情况,美月赶紧制止了他。
“少说点吧……”
“好吧,你好好养病,我还有事先走了。”楪野察觉到气氛的突变,立马拿起包离开了。
“郁夫……”
“你们都出去吧……”美月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打断了,她有点担忧地看着郁夫,却发现对方居然在对自己笑。
“我……没有关系的。”郁夫在笑,而且笑得很开心还笑出了声,“我不会做什么奇怪的事情……阿龙和我……我们的复仇还没有结束,我又怎么可以就那样死掉!”笑声到最后变成了嘶哑的可怜的央求。
“所以……求你们,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吧!”
“嗯,好。”美月飞快地拿起包走到门外,刚一出门,眼泪就再也忍不住流了下来。
冈本随后跟了出来,拍了拍美月的肩:“你先走吧,我待在这里就好。”
“你不走吗?”
天色渐暗,病房玻璃上投射出冈本的身影,郁夫扭过头望着他。
脸颊上的泪痕清晰可见,眼神却是空洞又麻木。
冈本坐到床上,一手搭到他头上,轻轻揉了下头发。
郁夫的身子在微微发抖,缩成了小小的一团,看起来像在忍耐些什么。
“走了的话万一你想不开从医院大楼跳下去怎么办?”
“不会的……”手不自觉地攒紧被子,“阿龙肯定不会死的,阿龙怎么可能连复仇都还没完成就死掉呢?阿龙他……他……”尽管这样一遍遍地安慰自己,告诉自己那个不是事实,为什么感觉那么空虚?一点点真实的感觉都没有……
从医院的高层望下去,城市星星点点地灯已经亮起,这个城市没有一点改变,准瞬即逝间什么都没有改变。
原本在说话的声音戛然而止,冈本不由分说地将郁夫拉到自己怀里。
“如果你真的在意的话就好好活下去!”耳边传来的声音,焦急又心疼,“他好不容易才让你活了下来,你就要这么浪费自己的生命吗?!”
没有声音,只有眼泪,扑簌扑簌地滴下来,手足无措,慌乱到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脑海中他的身影那么清晰。
“可是……可是……”
可是自己再怎么拼命地想要活下去,最希望陪在身边的人,再怎么都找不到了。
头又开始毫无预兆剧烈地疼痛起来,记忆的碎片又一次闪现在眼前,有人向自己举起了枪。
“抱歉……郁夫……”
是结子老师的声音,
瓢泼的大雨将一切都浇透,穿着单薄的睡衣的自己怔怔地看着站在眼前的人,结子老师握着枪的手不停地颤抖,遥远的后面还站着一群黑压压的人,冷漠地注视着这一切。
郁夫抱住头,发出了痛苦的叫声。
“怎么了?!”
在游船上已经目睹过类似情况,但还是被郁夫的反应吓了一大跳,冈本赶紧按响了床头的铃。
楪野一边走在马路上,一边借着路灯看着手上的一张报告单。
郁夫的脑部MR测试结果已经出来了,扁桃体内侧前额前野变得机能不全,也就是说无论是怎样恐怖或者是悲惨的事情刺激都会被强化,而无法正常抑制恐怖反应。
刚才医生的问题很是让人在意。
“那位受伤的病人是不是曾经有过很严重的PTSD症状?”
“嗯?!”
“PTSD症有三个特征,[回避·麻痹],[过于兴奋]……”医生停顿了一下,眼神中有些担忧,:“还有一个就是[再回忆],也就是说可以重现过去的事情。”
“再回忆……吗?”楪野将报告单折好,重新放回包中,手不自觉地开始揪起了前额的头发,“真的是越来越有意思了啊……那两个人……”
高高的楼顶上面,龙哉坐在楼沿上,俯视着夜晚的城市,衬衣松散地穿着,脖子上的项链随风摇晃。
狠狠掐灭了手中的烟,腹部传来的疼痛越来越清晰。
“时间到了吗……”掏出一板镇痛剂,抠了两颗药丸,混着水喝下,龙哉拿起身边的文件袋。
文件不多,无非是一些从各个渠道拿到的资料。
第一份是关于“乐园”机构牵连人员的调查,大到背后的投资者,小到递送快递的快递员,所有人的姓名及详细情况都在上面。
第二份是关于警视厅各个势力的分析及一些重要人员的调查,结子老师项链中,保留的内容已经成功被数据化,一些被揭露的人的身份也由此得到明了,北川贵一郎,警视厅的警视总监,“乐园”的最终操控者,金表男,害死结子老师的仇人。
第三份……是关于龙崎郁夫的身份的调查……
龙哉的目光渐渐移了下去。
母亲:龙崎美咲
父亲……
父亲:北川贵一郎
美月用力地推开了家门,发现家里并没有人,疲倦感一下子就袭了上来,但是一下去又冲上来的愤怒感立即把疲倦给冲散,美月打开包,拿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你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当时派过去的人都是圣队的人?”
“这就是你对父亲说话的态度吗?”电话那头的声音和平时一样没有悲喜。
“这就是你对你女儿的回答吗?”美月深吸一口气,换了个耳朵接听电话,“圣副总监的行为非常值得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