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弱女子,一个也许在某些方面远称不上强大的女性中庸,此时站在这里,挡在家里一众老小身前,一步都没有后退。
走进明公馆客厅的南田看到这样的明镜,眼中划过一丝赞赏之色,但是随即地,南田想起她此来的目的,道:“阿诚呢?”
☆、第 100 章
明镜看着闯进来的这些人,缓缓的扫视过那些特高科的特务们,最后目光落在停留的南田洋子身上,目光冷然,道:“南田科长好大的阵仗,不知道有什么事情要找我们家阿诚,竟然如此兴师动众劳烦这多人上我们明家的门?”
南田洋子没有回明镜的话,就这么看着明镜,如果是平时,也许她有兴趣与这位明家大小姐多“过过招”,但是今天,她没有这个时间和心境,因为她是来找阿诚的……想到阿衡,南田洋子的眼神沉暗了些许,神色变冷了,道:“明大小姐,您是新政府要员的家属,我并不想为难你,更加不想在你们明府大动干戈。”稍微顿了一下,南田洋子接着道,“阿诚在哪里?我……新政府有重要情况需要他协助调查。”
面对这种情况,明镜会怎么反应?
明镜站在那里,看着这些让整个上海滩都闻之色变的特高科的特务,面对日军强权人物南田洋子,道:“我不知道阿诚在什么地方。”
南田洋子的神色更冷了,甚至带上了点儿杀意,她现在是真的没有闲情再浪费一丝一毫的时间,藤田芳政直接插手特高科的实务已经像一把利剑一样悬在她的头顶,仿佛随时都会掉下来将她这么多年奋斗的一切“削”的分毫不剩,在压制着心中那感受到威胁升起的惶恐和愤怒时,阿诚的脸在她眼前划过,一瞬间,那锋锐的像刀削一样的嘴角更加冷硬了,南田洋子把枪而出,直接抵在明镜的脑袋上,近乎狠厉地道:“阿诚在哪里?”
枪口的触感是冷的,那冰冷的触感在额头处扩散,明镜觉得她全身都在发冷,身体有一瞬间的颤抖,但是随即她握紧拳头,死死地握紧拳头抑制着自己的颤抖,死死地咬着牙,然后用近乎从牙齿里挤出的劲力道:“不知道!”
南田洋子被明镜这死硬的态度激怒了,就在她眼睛冒火拉开枪的保险的时候,明镜是身后,一直颤抖着萎缩着躲避的桂姨突然向前迈了一步,满头大汗浑身颤抖着道:“在火车站!阿诚去了火车站!我昨晚看到他在往包里收车票!他要坐今天的火车,可能是要离开上海!”
一听到这话,南田洋子半刻都不耽搁,直接收了手里的枪,对身后的人道:“马上给铁路局打电话,让他们停下今天发出的所有火车!”言毕,立刻带着身边的人转身离开明家,出门上了汽车直奔火车站而去。
明镜脑袋上的枪管消失了,她看着随即一起消失的这些特高科的凶神恶煞,没有松了一口气的表情,她抿着嘴,死死地绷着身体,然后突地一个转身扇了身后的桂姨一个耳光,近乎爆发的地道:“桂姨!你怎么能把阿诚的去向告诉他们!告诉这些日本人!”
桂姨被明镜突然的一个耳光扇蒙了,虽然她明家的下人,但是因为资历老,加上在明家危难时都没离去,又是阿诚的养母,明镜对她向来是有几分尊重的,别说动手,重话都是很少说的。
摸着自己火辣辣疼痛的脸,委屈加上方才被日本人吓得积得慢慢的惶恐,一起发作了起来,化作眼泪,从眼中冲出来,桂姨哭得泣不成声,对明镜道:“大小姐,我……那些日本人要杀人啊……大小姐,阿诚是我儿子,我不想害他的……我……我今早看到阿诚买的是船票,不是火车票,我骗他们的……”
看到一把年纪的桂姨捂着脸哭成这样,明镜有些后悔自己的莽撞了,觉得方才不该一时气急动手,而另一方面,作为明家的当家,足够清醒的头脑和丰富的阅历也使得明镜此时立刻就明白,日本人如此大阵仗的搜索阿诚,很有可能是阿诚的身份暴露了,显然,从桂姨看到阿诚买船票这点儿上来看,阿诚自己也知道他可能是暴露了,所以正准备撤离。
桂姨以为骗日本人阿诚买得是车票就可以唬住对方,但事实是,如果日本人在火车站查不到,肯定会封锁上海滩对外的交通,进行大规模的清查,而上海滩上所有的航运和客运公司,早已都在日本人的监控之下,不然明镜也不需要为了进口点儿医药用品而大费周章了。
这些,明镜知道,可是桂姨却不知道,所以明镜心中此时焦急非常,只能寄希望于日本人别立刻同时封锁所有的交通方式,让阿诚能够有足够的时间逃离上海。
然而,明镜都能想到的事情,南田洋子这个上海滩日本人实际上的情报实务的负责人会想不到吗?
果然,在上了汽车后,南田洋子微眯了下眼,立刻吩咐身边特高科的部下道:“通知交通部,不仅仅是铁路,陆路和水路交通也一并封锁,设卡清查,在找出阿诚之前,不允许任何一个船只和人员离开上海滩!”
特高科的部下“嗨”了一声,转身去执行命令去了,而南田洋子坐着她自己的坐车,朝着火车站赶去了。
在一处特高科下属的安全落脚点上,曹兴平刚刚接到新的命令,南田洋子在离开新政府机构前,已经让暗哨像曹兴平传达了最新的命令——找到阿诚,立刻想办法找到阿诚。
在以往,与曹兴平的接触中,南田洋子一直采取的单线联系,但是也许是涉及阿诚让她有些焦急,而紧迫的时间又由不得她亲自去与曹兴平接触,所以她冒险使用了一名暗哨给曹下达指令,而就在曹接受指令的时候,他所在的屋子的对面,阿正正拿着望远镜死死地盯着这个他与阿诚、阿力都认识了很多年的男人。
接到指令的曹兴平也有些焦头烂额,小楼被搜索了,阿诚又没有回去,这个时候,他哪里有办法能找到阿诚呢,一遍遍的回想他记忆里阿诚可能会呆的地方,划掉与明家相关的明显不是他能去查证的地方,最后,一个地址从曹兴平脑中冒出来——阿诚以前做声音囤积货物用的仓库!
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念头,曹兴平抓起外套向外跑去。
而就在曹兴平下楼的那个转角处,隐藏在拐角暗处的阿力冷笑了下,悄然跟踪了上去,带得确认曹兴平是旧仓库去了时,阿力悄然转身,拐入一家他相熟的客栈里,给阿诚打了电话,道:“他入套了。”
挂了电话的阿诚神色莫测,深吸一口气,摸下此时不穿风衣已经遮不住的肚子,有些愧疚地想:小家伙,接下来几天你要吃点儿苦头了。
☆、第 101 章
曹兴平抱着侥幸的念头,来到当年阿诚做生意时囤积货物的仓库,许久不用的地方,黑漆漆的一片,空旷寂寥,还有江风时不时的锐声吹过,让人毛骨悚然。
曹兴平拿着手电筒照亮,进了仓库转了一圈,发现一个人毛都没有,有些丧气,转身正准备走的时候,突然发现脚边他的皮鞋旁有些脚印。
仓库多时不用,积了不少灰尘,所以特别容易留下脚印,而明显的,现在地上被曹兴平注意到的这一串,印记的花纹和他自己的鞋底的花纹是不同的,也就是说,这里最近是有人来过的!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曹兴平瞬时一惊人,然后马上环视左右,原本这个仓库没人让他有些害怕,此时确实如果突然冒出来一个人来倒是要叫他吓破胆了,因为他无法确定来人是敌是友。
紧张和恐惧让曹兴平的脑袋转得飞快,他忽地记起为了方便联络,确保货物及时流通,阿诚当年非常奢侈的在这个仓库里按了电话,如果他足够幸运,也许那个电话还能用。
悄然地迈步朝着记忆里放电话的架子走去,手电筒照过去,赫然发现电话还在原来的位置上,仿佛得救了一般的曹兴平高兴了半响,但是随即的他神色却又凝重了起来。
即便不是专业的特工,但是那干净得锃亮的黑色电话,对比整个仓库落满灰尘的样子,曹兴平也能判断出,这个电话最近刚有人用过或者擦拭过。
得出这个结论,曹兴平本来轻松些许了的心情,立时又紧绷了起来,咽了下口水,紧张的扫视了下周围,最后,顾不得其他,咬咬牙,曹兴平拿起电话,拨通了他与特高科的日本人的联系专用的那个号码。
拨通这个电话,只是因为他这个从来没有经历过枪林弹雨的“书生”本能的想自保,也是想交差,毕竟南田洋子命令他找到阿诚,而他毫无头绪,找到这个貌似有“疑点”的仓库,最起码可以挡一挡上面的苛责。
然而,当阿诚提着箱子走进这个仓库,不过片刻过后,特高科的特工将此处团团围住,当被特高科的特务们用枪指着,眼中满是不甘、愤怒与绝望没有反抗的被带上手铐,当阿诚看到躲在阴影里的自己时,曹兴平站在那里,对上阿诚的眼睛,就那么站着,仿佛化成了一个木头。
从投靠日本人的第一天起,他就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令人不齿,然而,糟糕的生活让他没有时间和残余的良心去为自己的行为愧疚,然而此时此刻,看着“被捕”的阿诚,曹兴平才意识到,也许他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混蛋,原来拿阿诚去换“功劳”,并不能让他觉得“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