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楼驻足,汪曼春在他身后怒吼道:“明楼!这么多年了,我等了这么多年!你以为你一句到此为止就完了!有这么便宜的事情吗?!”
明楼缓缓的转身,这个男人的眼底满是近乎崩溃的脆弱,再一次的,汪曼春被这种脆弱击中了,她的怒火微微消退了些。
明楼看着汪曼春,他哭了,眼泪在眼眶里凝聚,也许处于乾元的面子,明楼在极力控制,但是汪曼春清晰地看到了明楼眼底凝聚的眼泪,明楼有些许颤抖着开口道:“曼春,你知道……一直以来,我都和自己说,我是一个乾元,我该顶天立地,可是……可是很多时候……曼春,没人问过我愿不愿意,这是我的一辈子……可是……我爱什么人,我娶什么人,难道不是□□吗?可是我是一个乾元,我没有这份自由。”
看着明楼,看着这样的明楼,汪曼春觉得痛苦,觉得心疼,觉得……她仍旧愤怒,可是却发不出火了,她有些失神,最后她问道:“师哥,你爱我吗?”
明楼的眼神闪了一下,然后他的眼神似乎空茫了起来,带着点儿回忆追忆,痛苦和幸福似乎同时纠缠在眼神里,他道:“我记得那年在南京,微雨燕飞,一个穿着鹅黄裙子的女孩子对我说,要下雨了……我记得那个女孩子喜欢运动,爱吃浓油赤酱的吃食,要强,聪明,我记得那一刻我看着她好像可以忘却身边一切的烦恼,我记得……我那么喜欢那个女孩子……那年在南京,是我一辈子最快乐的时光,那是我唯一忘却抛弃责任,只做自己的日子。”
汪曼春的愤怒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再度崩溃了,崩溃的大哭,蹲在地上大哭,明楼站在那里,然后最终,他缓缓地走近,走到蹲着大哭的女人身边,把外套拿起来,披在女孩子身上,道:“回去吧,外面天冷,别着凉了。”
说完这话,明楼转身就往楼梯走,脚步决绝,似乎在怕自己再度犹豫,可是就在他踏上楼梯前,汪曼春忽地站起来了,她道:“我不介意!”
明楼顿住,汪曼春在他身后对明楼急切的喊道:“我不介意!”
明楼缓缓地转身看着汪曼春。
汪曼春此时眼眸依旧挂泪,死死地咬着唇,良久,她开口道:“师哥,我不介意。”
明楼摇了摇头,道:“我介意,我不能这么对你。”言毕,就想转头离去。
汪曼春急得抢上前两步一把拉住明楼的袖子,大声道:“像现在这样就好!”急急地,汪曼春又补了几句,道,“像现在这样,你不给那个贱……不给阿诚名分,那我也不计较他跟着你。”
明楼眼神闪了一下,可是随即他又摇了摇头,道:“不行,这对你不公平。”
汪曼春死死地拉着明楼,道:“只要在你心里我最重要,那么就没有什么不公平的……”说到这里,汪曼春又想到她听到的关于昨天在大世界里明楼与阿诚的争执,脑中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汪曼春忙道,“师哥,阿诚……阿诚是不是其实也不想困在你身边?”
明楼眼神闪了一下,可是太快了,被眼中升起的无奈掩盖了过去,汪曼春只看到了明楼无奈痛苦的苦笑。
明楼苦笑着道:“阿诚比我更讨厌现在这样……他是被当做中庸教养长大的,一心想干一番事业,现在这样被绑在我身边……如果不是因为标记坤泽的乾元死亡,会对坤泽自己造成很大伤害,他宰了我的心都有。”
汪曼春听到这话,脑中瞬时划过南天提过阿诚正在向自己提供明楼详细情报的事情,此时心中的妒忌不是不再,只是已经弱化了许多,汪曼春看着明楼,眼神温柔起来,又像一个千娇百媚的小女人了,她道:“师哥,你们绑在一起都不是自己愿意的,那么我们想办法解除标记就是了……师哥,我不会因为你身不由己的事情就离开你的。”
明楼看着汪曼春,似乎也被汪曼春的大度打动了,他眼圈微红,颤抖着把汪曼春抱进怀里,道:“曼春,这辈子能遇到你,是老天爷给我的恩赐。”
听到这样缠绵的情话从明楼这样不轻易表达这些的人口中说出,汪曼春笑了,笑得得意满足,而明楼却忍不住哭了,真的哭了。
明楼抱着汪曼春,心中悲哀刻骨。
不由自主的,他想起阿诚曾经和他描述过的梦中的世界。
如果是几十年后,像汪曼春这样漂亮、独立又有能力的女孩子,一定会有很多人喜欢她,然后也许她能在社会上有一份很好的工作,有一个家庭,虽然有些骄纵任性,可是在那样一个世界里,这种骄纵不是罪,那不妨碍她过得幸福。
但是,这里不是,这里是一个破碎的山河,生存把每一个人逼到了墙角上,汪曼春和许许多多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一样,没有选择幸福的幸运。
明楼抱着汪曼春,他哭了,他在心里默默的道:
我爱你过你的,真的。
在南京时,和你在一起时,我真的是快乐的。
他抱着汪曼春,他一遍一遍的在心里道:
曼春,你知道吗?在未来有一天,我们这个国家不会再是一头睡狮。
在未来有一天,我们的国家会有飞机大炮,我们的飞行员会驾驶着先进的战机在航母上起降,而不用再用生命做祭奠去和日本人的飞机去战斗……或者说去自杀。
在未来的有一天,我们的国人可以自由的去任何一个国家,用手里的钱“砸下”任何我们想要的东西,让那些国家的老百姓气得牙痒痒又无可奈何。
在未来的有一天,我们这片土地上的孩子可以天真骄纵的追星娱乐,活得像一个不知世事的小笨蛋。
在未来的有一天,我们可以对那些列强对我们的指点嗤之以鼻毫不在乎,因为我们的实力强到他们拿我们无可奈何。
在未来的有一天,我们会是这颗星球上,跺一跺脚世界晃三晃的强权大国。
在未来的有一天,我们国家的每一个孩子,都可以活得像十六岁的你,健康、善良、天真、幸福。
曼春,在未来的有一天,你相信我,我说的这一切都会实现,一定一定会有那一天的。
曼春,我记得那年微雨燕飞,你穿着淡鹅黄的裙子,笑得没有半分阴霾……
曼春,我要杀了你……为了那一定会到来的那一天……
曼春,我可以原谅你做的一切错事,因为那是我欠你的,但是,曼春,我没办法原谅你背叛我们的国家……
闭上眼,眼泪掉下来,灼热了汪曼春的颈项,汪曼春以为明楼被自己感动的哭了,她抱明楼抱得更紧了,一脸幸福得意,而缓缓闭眼的明楼,把杀意无声的掩盖在了眼底。
半个小时候,和好如初黏黏腻腻的明楼和汪曼春被一个电话分开了,南田洋子打电话给汪曼春,要她马上回政府,而明楼则是借口还有事情要处理,会晚一点儿去,正巧,南田洋子电话里也没说叫明楼,汪曼春便先离开匆匆赶去新政府办公室了。
而就在汪曼春前脚刚走后,阿诚缓缓地走至饭店大厅二楼的楼梯口处,从楼梯顶居高临下看着明楼,道了一句:“人渣。”
明楼没有反驳,也没多说什么俏皮话,他站在那里,看着居高临下看着自己的楼梯上的阿诚,眼神里有太过沉重的东西,嘴里几乎开玩笑似的说着“人渣”的阿诚,他的表情也没有什么轻松调侃之意,同样沉郁阴霾。
这一刻,无需多说什么,因为同样作为间谍卧底特工,他们彼此明白,像他们这样的人必然会面对的所有特工的痛苦——欺骗的卑劣拷问着他们为人的良知。
☆、第 95 章
许鹤被抓了。
被关进76号的刑讯室时,许鹤的脑中一瞬间划过他曾经幻想过的画面——那是他还在读书时,第一次被校园内的□□进步组织接触吸收,他激动得幻想他成了革命战士,在遇到敌人时如何义正言辞、威武不屈,如何大义凌然、慷慨赴死。
那时,他还没想过这个“敌人”不是他平时读得进步书籍里的反动组织,而是日本人,是不把中国人当人的日本人。
犹记得在书上明末之时,清军铁蹄屠戮江南时,在读到“七十老叟持砖上城击贼”时的激动与潸然泪下,他曾经想过也许他青史留名的时候到了,侵略者来了,他有机会以身殉国……
然而,似乎他读过的书都没有详细的描写过,原来刑讯是这么难捱,原来受刑是这么痛,这么痛……
好痛……痛得快受不了了……好痛……
听着刑讯室里一阵阵传出的惨叫,阿诚面色平静里带着点儿阴冷,来来回回,有些76号和特高科的人路过,看着阿诚的目光与往日相比带了些其他的东西——或是揶揄或是好奇或是不屑或是探究,明楼和他的“绯闻”传得满天飞,这些人没有这样的表情才奇怪。
阿诚像没看到这些人的目光一样,就那么漠然的在那里站着,直到南田洋子走出来,阿诚才似乎从这样“冰冻”没情绪的状态里恢复正常,一脸公事公办的对南田洋子道:“我来送新政府的文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