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诚很是从容的将王天风到上海后的经历一一背诵出来,而随着他的背诵,王天风眼中的玩味之意便越来越淡,虽然不易察觉,但是王天风眼中的寒意和杀意却是越来越重了。
不易察觉,但是阿诚却是察觉出来了,所以阿诚抬手做制止状道:“王副站长也不必如此恼怒,这样吧,您也熄火,我说过我了解整个上海滩的军统、中统外加一部分GD的情报网,恩,让我想想,我该说点儿什么呢?就拿王副站长来上海当年组织的那次行动来说吧,你一定不知道你逮捕的三名GD分子中一名姓吴的老师本来不姓吴,他姓赵,家里还有一个儿子两个女儿,不过现在人都已经在解放区了。”
王天风此时才正视的也有几分认真的看着眼前这个眉目俊秀的坤泽,问道:“你是什么人?”
阿诚听到这话,竟是有些自嘲的笑了下,道:“我是什么人?王副站长你可以暂且把我看做一个用我知道的这些情报谋取利益的人吧。”
王天风眉峰微微压低,随即又微微挑了下,道:“情报贩子?”
阿诚微带自嘲的笑了下,道:“算是吧。”
王天风很安静的打量阿诚,这次他打量的颇为认真,道:“上海滩的情报贩子有很多,如果你想洗下你身上的这层皮进政府里某个职位,视你能贡献的价值而定,我倒是可以安排安排,但是你开的价码太高了,和我平级,你不配。”
“不配”这两个字,王天风轻轻的念出来,可是从眼前这个疯子口中说出来,哪怕只是轻声细语的吐出来,也没有人敢有半分的轻视。
阿诚静静的听着王天风说出这两个字,没有生气,反而有点儿扭曲的愉悦。
王天风一直是那个王天风,骄傲到近乎张狂。
阿诚的眼眸微微有些飘忽,良久,嘴角的淡淡的浮现出一个莫名的笑意,道:“不管我配不配,你都必须同意我开出的条件,除非你想永远被毒蛇压上一头。”
王天风面色不变,但是心里确实一跳,一直镇定自若的他在眼前的坤泽提到毒蛇时,有片刻失去了他的镇定。
阿诚也许看出来王天风心中的混乱了,也许没有,但是这都不妨碍他把接下来的话说出口,道:“王副站长您刚才有没有从记忆里排查出来,知道您疯子这个外号的人到底有几个?”
王天风眉头一跳,然后他回忆起方才与眼前人擦肩而过时,闻到的对方身体上的那一抹幽香,准确的说,应该是坤泽的香韵,用洋鬼子的话说,就是omega的信息素,这一抹对很多乾元来讲很是诱惑的味道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他熟悉的恼怒的气味掺杂其中……联想到眼前坤泽说出的关于他的“疯子”的外号,一个人名从脑中划过,王天风近乎震惊的脱口而出道:“这不可能。”
阿诚的眼神微微深沉起来,一对小鹿一样的眸子此时像不见底的古井,寒冷且幽暗,他就用这样的眼神淡淡的看着王天风,道:“这世界上本就没什么是不可能的。”
几乎在差不多的时间,GD上海地下党三号线负责人张月印向上级禀报了关于明楼入D请求的报告,更上一层,GD特科的直接负责人向GD上海地下党的第二号线直接下达命令,一份关于明楼家庭生活的调查报告。
来与苏医生接头的黎叔拿着一张旧报纸,一份被撕开的旧报纸合拢了,苏医生打量着眼前的鬓发斑白的男子,深吸一口气,竭尽所能的稳住自己。
静默了太久,她几乎快忘记了她的另一重身份了。
黎叔看着她,似乎理解她此时的激动,所以他微微的有了一丝安慰的笑,道:“我代表组织,向你传达你解除静默的第一号指令。”
三天以后,第二次碰面的阿诚与王天风在一处空旷的塔楼见面,站在那里俯瞰小半个上海滩的王天风道:“我以前不知道,原来那条毒蛇不仅是条毒蛇,还是条好色的色蛇。”
黄浦江的江风没有海风那么腥咸,但依旧很湿润,静静的感受铺面湿润的江风的阿诚道:“这话,你信吗?”
王天风道:“除了这种解释,我实在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弄到了那么多机密的信息。”
阿诚笑了,道:“如果你的这种解释成立,那么GD那边一定也有很多好色的地下党。”
王天风转身,看着阿诚,微微挑眉,道:“你……”
阿诚转身,看着王天风,道:“承认一个坤泽很能干,很难吗?”
王天风没说话了,良久,他转身继续看着塔楼外的风景,道:“你提出的条件,组织内没有这种特例。”
阿诚笑了,道:“你肯来见我,而不是直接宰了我,就证明,我的条件,你们已经通过了。”
王天风微微压低了眉峰,眼神也微微有了寒意,但声音依旧轻柔,道:“对于很多有钱人来讲,上海滩是纸醉金迷醉生梦死的销金窟,可是对我们这种人来讲,这里是战场…………”
王天风的话没说完,但阿诚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了,道:“自今年二月起,日本在上海的测绘行动频率翻了三倍,而且还在增加之中,在上海滩活动的日本间谍,在我知道的部分,就有增加的四倍有余,跟别提骤然增加的日本商社,那些披着商社外衣的是什么我想你们比我更清楚……这里是战场,而且会是越来越残酷的战场。”
我曾经在此阵亡过,而且不止一次,我知道,阿诚心中道。
这话说完,一时间,阁楼上很安静,良久,王天风才道:“入了这个局,是没有后悔的余地的。”
阿诚静静的看着那奔流的江水,道:“不悔。”
半个月后,在苏医生将明楼或者说她所知道的明家这段时间的一切情况完整的汇报上去后,GD上海地下党三号线负责人张月印接到上级指示,批准他接受明楼的入D申请,这个决定让张月印大为吃惊,在反复向上级核实后,上级仍旧坚决命令他,吸纳明楼入D。
张月印不知道的是,在GD特科内部,明楼入D的申请也引起了一些人的怀疑和反弹,但是在综合了张月印平时汇报上来的关于明楼个人的情报,还有GD上海地下党二号线汇报的情报,GD特科一号负责人,力排众议,接受明楼的入D申请,并下达了张月印的接引指示。
比GD特科略早,王天风亲自给军统戴局长发电,将阿诚的调查报告完整的呈报上去,并附上了私下建言,大意如下:
明家在上海是世家,根基深厚,在政府内部有很深厚的人脉,明家的生意遍布大江南北,家大业大。明家明镜这一房,明楼是唯一的男性乾元,是这一房唯一的继承人,明楼是军统的人,但是如果明楼的坤泽也是军统的人,那么无疑给军统掌控整个明家更多了一分筹码。
这份报告打上去,戴局长给了王天风特批,允许他答应阿诚的一切条件。
收拾了上海的生意,这一年,阿诚带着阿力和阿正,离开了上海。
这一年,本该被明镜送去巴黎读书躲开汪曼春的明楼,留在了上海。
☆、第 43 章
两年后。
天很黑。
天总是会黑的。
但是让人害怕的从来不是天黑,是这黑天里的人。
桂姨在月色下,沿着一条黑色的小路向前走着,越走越怕,越走就越想回头。
其实她已经想回头很久了。
在心里,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和她说,回头吧,回头吧,回头回去她就可以接着过她安稳富贵的日子,可是她没有回头。
每次想到回头时,有些画面会在她的脑中划过。
那是一个蜷缩在墙角的瑟瑟发抖的俊秀的男子的身影,那是她养的孩子,她扔下的孩子……
然后一阵抽痛的就会在她心中划过,逼得她立刻把思维移开,不要去想于那有关的一切,只有这样,她才能坚持下去,或者说,正是由于这种抽痛,这种不想去想,这种下意识的逃避,让她不愿意回头,逃避回头,让她坚持把这条路走下去。
走到目的地,两个拿着枪守门的男人大喊道:“谁!?”
桂姨答应了一声道:“我是鲁嫂,送饭的!”
守门的其中一个男人走进,借着手中提着的灯打量了下眼前四十几许的女人,然后道:“哦,鲁嫂啊,你是替冯婶的那个吧。”
桂姨点头道:“是,我是新来的,替冯姐的。”
守门的拿枪的男人点头,道:“口令。”
桂姨有些紧张的攥着握着的食盒,道:“十五。”
对面的男人对口令道:“点灯。”男人满意的点头,放行了。
紧紧的握着餐盒的桂姨走进男人转身打开的大门,然后跟着那引路的男人走到屋里,走到桌子前,把食盒放下,摆开菜。
屋子里还有一个男人,等在那里,见到送饭的来了,道:“可算来了,我可是饿死了!”
桂姨摆好菜,转头,下意识的扫了眼屋子角落里,那个被绑着的全身是血的男人,只是这一眼,却让惹得身旁拿起筷子要吃菜的男人注意,怒喝道:“看什么!”
桂姨急忙低头唯唯诺诺的不敢多说什么,然后按照这几天一直的那样,拎着空了的食盒转身就要走,却突地被叫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