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为什么走?我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呢?!灵珊既说你重伤昏迷,梦呓里都在担心着我,那我一定要让你吃了药,才算不辜负她的嘱托。”语罢,不待令狐冲有所反应,林平之突然俯下身来,指尖摸索到了他的脸庞。
红色的纱布重新遮盖着双眼,清俊的脸庞上,携带了一抹苦笑,他的鼻尖下一时充满了他的气息。“你做什——唔”
令狐冲的话并未说完,便被突如其来的一吻,打断了所有思绪。
两唇相交,冰凉中夹杂着丝丝苦涩味。不知是他的还是他的。
这并不是一个吻,只是在喂药,一个喂药的方式。
最后,他说:“令狐冲,你还没有资格死,在你身败名裂以前!”
原来,他一直都没有放下过恨,哪怕一刻。
屋里又重新安静了下来。
林平之早已离开。不知过了多久,也许也只有片刻的时间。
一道细腻温柔的响起,她说:“冲哥。”
瞬间,他才明白了林平之为什么会选择那样一个喂药的方式。他在报复,报复的不仅是他,还在盈盈。
良久,令狐冲才又开口。
他说:“明天,我们出发去少林吧。”
她答:“好。”
纵使不甘,但去往少林的路还长,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
东方已出现了微弱的霞光,新的一天又即将开始。任盈盈仿佛又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天要亮了吗?”林平之重新坐在了潮湿寒冷的牢房里。
赛阎王此时并没有为林平之说的话而高兴。
因为无论谁面对在即将重见光明的时候再次被人推入黑暗,都不会高兴。何况,让林平之重见光明的人,和又一次将他推入深渊的人,是同一人。
“令狐冲要将你送到少林。”赛阎王开口道。
沉默,沉默不过片刻。
赛阎王再也忍不住轻呵道,“你不应该生气吗?不想说些什么吗?你这样不愠不怒的样子算什么?”
林平之却十分平静地反问:“为什么要生气?他只是做了他该做的。”
“你对令狐冲说的那些话,还有一直不肯解释青城派的那些人根本不是你所杀的,难道就是一直在等今天的结果吗?等着令狐冲做出这样的决定!”
“解释?解释什么?青城派的那些人不是我杀的,又是谁杀的?除了我,就只能是胜无败!”
“可是根本也不是教主下的杀手。你明明知道,知道这是谁干的,对不对?!”
“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赛阎王听了此话,不由得倒退了好几步。他早知林平之的执念已深,却未想到深刻到如此可怕。
“你爱上他了。”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脱口而出,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林平之没有回答。
但无声的沉默却使赛阎王更觉悲凉。此刻,他才知道,林平之于自己,不仅仅是恩人般的存在。他曾对岳灵珊解释道,他是他最在乎的人。
他对他的在乎,从儿时起就已开始。但不知何时早已变了质。
“帮我。”林平之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赛阎王的思绪。“你说过你是来报恩的。”
☆、无心之人非无情,怎奈情深付无心(4)
4
深夜,圆月,凉亭。
此时此地此景,最莫不过让人勾起回忆,陷入往事的纷纭。
“师兄,怎会有如此雅兴,月下独酌?”岳灵珊披衣而来,坐到了赛阎王的对面。同是月夜不眠人,她倒要向他讨杯酒喝。
地上数只已空的酒瓶随着主人的起身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他的动作已呈醉状,但眼神却依旧清明非常。他坐到了石櫈上,看了眼对面的女子,含糊不清地说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语罢,不待岳灵珊应答,便徒自说了起来。
“很久,很久以前,一个太医受命医治皇帝曾最宠爱的妃子,可后来那个妃子死了。太医就被诛连九族了,诛、诛连……九九——”
“师兄,你醉了,我扶你回去吧。”岳灵珊见赛阎王说话都说不清,断断续续,模模糊糊,似困非困的样子,便以为他在说胡话,也没打算再听下去,只是手刚碰到对方,就被对方给挡了回去。
“可是、可是啊……偏偏有一个孩子逃了出去,逃了出去,还活到现在,活到现在!”赛阎王说着,又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岳灵珊见此,这才明白了,左右这个故事讲的不过是赛阎王自己的。
“这个身为朝廷钦犯的孩子,当时只有十一岁,十一岁!”她看着他竖起的一根手指,看着他发红的眼神,便不再试图阻止他,而是安静地重新坐了下来。
“你知道亲眼看着所有亲人被杀是什么感觉吗?你知道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是什么感觉吗?你不知道,这个孩子也忘了。他只记得后来挨饿挨冻还有挨欺的滋味。不能露脸,不能抢东西,因为怕人认出他,怕被官府抓到。因为他怕死,怕血,怕每晚都会出现在梦里的情景!”
“他就每天乞讨,乞讨,再乞讨……受遍了人世间的苦痛。直到遇见了一位小公子。”
“小公子的家里是开镖局的,很有名,也很有钱。”
“什么?!”岳灵珊听到这里,心下一震,却也不敢再开口打断对方的话。
“说来也算是小公子倒霉,他本才八岁,正是调皮捣蛋的时候,偏偏躲开了家丁随从的侍候,又跑到了偏僻的街巷角,这才遇到了那个被群殴,被人叫为丑八怪的孩子。”
“那后来呢?”岳灵珊禁不住主动提问。
“后来……后来,那小公子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送人了,还将那个朝廷钦犯带回了家。”
“所以,那个孩子才会感恩那个小公子,所以——”岳灵珊听后,又不由喃喃自语,可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对方打断。
“感恩?!哈哈哈!笑话!一个被诛连九族的钦犯,一个在江湖里忍辱偷生一年多的孩子,一个早已被世间丑恶污了心智的人,怎么还会感恩?!”
岳灵珊听罢,已呆愣在原地,不知作何反应。
“这个孩子后来便成为了小公子的恶梦!他表面对他很好,暗地里却总是想着各种办法欺负他,折磨他!凭什么,凭什么他只比他大三岁,便要过着苟且偷生的日子,而小公子却能锦衣玉食,受尽父母宠爱?!”
“他表面上是小公子的书童,和小公子一起习武读书,暗地里却竟干一些陷害小公子的事情,转眼还能置身世外,偶尔也会装模作样地在小公子受家罚时,充个‘忠心护主’的烂好人。”
“他以为……他一直以为小公子就是上天派来解他心头之恨的,以为这小公子就是个傻子,以为小公子永远都不会知道他耍的那些小心思,小把戏……”赛阎王的声音已然有些颤抖。
“师兄……”岳灵珊轻握住了他的手,试图安慰他。
“可是有一天,这个孩子却发现,他才是个傻子,被耍的团团转的人是他才对!”
“那天,那天,他又将小公子吃了会过敏的黄花油滴进了饭菜里,小公子起初愣了一下,但还是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毕竟练了一天武功,肯定是饿极了的。事后,果不其然,小公子浑身发热,疼痛难忍,愣是折腾了一天一夜。期间,昏昏沉沉中,还向他的父母求情,终究放过了这个孩子和伙房的师傅们。这个孩子还为此暗笑了好些天。”
“可直到偶然听见小公子和她父母的对话,这才一切明了。”
“小公子天生对黄花油过敏,但嗅觉也对其极其灵敏。他一早就知道饭食里放了东西,甚至知道好多事情都是他所做的,可他就是没有拆穿他,还包庇他。”
“可孩子却没有因此而感激他,反而更加变本加厉地恨上了小公子。觉得他是假惺惺地在做戏。世上怎么会有真心对别人好的人。世人都是冷酷自私自利的。”
“后来呢……”
“后来,后来,他在陪他练武的时候仗着自己大一些,故意欺负他;读书的时候,将他的作业偷偷丢掉,害他被罚;甚至出门以后,两人还经常互换身份,让小公子扮作他的仆人。他做的越来越过份,不过都只是在逼小公子现出他本来的面目,逼他将人性的丑恶展现出来。可是,可是——”
“可是最后,他也没欺骗你。”岳灵珊突然开口接道。
“是啊,哪怕是最后,他也没有欺骗我,但他却骗了所有人!”
“最后,孩子的身份被人终究认出,小公子却因和他互换身份而被绑走。后来,他才知道,小公子为了救他,为了不让父母将他送到官府,那天才主动和他互换的身份。骗过了府差。”
“小公子的父母终究还是花费了众多钱财人力,将小公子救了出来。而那个孩子则被人送到了魔教。距说是小公子的意思。因为魔教是江湖正派还有朝廷都不愿相交打扰的地方。”
“十二年过去了。整整十二年。我一直在期盼着再见到他。可我万万没想到,他,他竟然……”
“为什么!你告诉我这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像他那样的人要受如今的折磨,若他是江湖中的奸邪之人,那这天下还有什么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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