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令狐冲躺在床上,望着本应进入梦乡的人,轻喃道,“林平之,你可曾真心爱过小师妹?!”
“那你又可曾真心爱过东方不败?!”一双白雾般的眼睛蓦地睁了开来,令狐冲心下一惊。是了,不管林平之爱不爱小师妹,岳不群都是他的仇人;不管他爱不爱东方不败,东方不败都是他的敌人。一个是仇人之女,一个是杀人魔头。
这是两个从一开始便不可解的结。
他与林平之呢?看似没有交集的二人,如今他却自以为是将二人绑在了一起,到底是对是错?!
“傻瓜。”
“呆子。”
二人不禁一愣,也不再言语一句,但心却更近了一步。
未来,还很遥远。
☆、佛门无情爱,只怕有心人;却恨心非己,无心亦归情(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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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狐冲与林平之这一休养,半个多月的时间就过去了。期间,令狐冲也写了很多书信给身在黑木崖上的任盈盈,想把近来自己离开黑木崖后与林平之的遭遇现状都一一告诉她,但最终还是只换上了四个大字:平安,勿念。不知是不是被向应天的人将信扣下了,还是自己那位一直善解人意的妻子终究对自己失望了,反正一直没有收到对方的回信。
令狐冲心中不是不难过的,但是他所做的每一件事每个决定都不会后悔,也由不得他后悔。先不说当初可能就是向应天派人将林平之偷偷掳走,扔到那烟花之地的人,单单圣姑身体里的那颗跳动着心,便让他难以面对。得知真相后,他也曾想过更翻倍地对任盈盈好,这样好似也在对东方姑娘好。只是,心却越来越烦乱,乱到整个人都已崩溃。直到救下林平之。
只有和林平之在一起的时候,他才感觉自己不是那么地孤单。一个是人人得而诛之的江湖败类,一个是笑傲江湖的冠世英雄,两个看似天差地别的青年,却偏偏成了异姓兄弟。令狐冲近来常常想到当初群玉院与林平之的初见。那个曾救下茶舍少女,又仗义执言的人,岂不是和自己很相似。现在看来,不过是他令狐冲的运气比林平之好了太多而已。
“令狐兄,看了这么久,莫非还在想着如何破解这辟邪剑法?!”一张魅惑的脸突兀出现在自己眼前,令狐冲不由自主地猛退了两步。
林平之嘴角一勾,眼神却看向了不远处。令狐冲这才发现藏匿在角落里的华山弟子。未曾想到,作为一名内力深厚的习武之人,自己也有如此懈怠的时候,连周围人的气息都不曾发觉。这要是敌人,岂不是死得太冤枉。也难过双目失明的林平之都不禁嘲笑起自己来。只是,好像每次和对方在一起,都会不自觉地懈下防备。
令狐冲暗想,看来,梁发还是不放心林平之的。于是朗声回答“正是,不若我们再来切磋切磋。”
“好!不知道你这次还能不能侥幸赢我呢?!”
“试试不就知道了,平弟?”令狐冲知道林平之素来最不喜他油嘴滑舌的样子。 尤其他这一声平弟,定会让对方寒毛直竖!只是他却发现自己很是喜欢看到他被自己惹怒的样子。
“看招!”果不其然,林平之不待他准备好,便一剑刺来。
令狐冲运气内力,右手一翻,不远处,藏匿着的那位华山弟子的剑便似是乘风飞来。
一时间,剑影纷乱,让人都忘记了呼吸。
独孤九剑对上辟邪剑法,不知道谁更胜一筹呢?!
随着时间的一秒秒流逝,一滴汗水慢慢从华山弟子的下鄂滴落。快!快!快!太快了!他根本没有看不清楚二人使出的任何一招。
剑止,风停。
一缕发丝轻轻柔柔地落到了谁的剑尖。
谁的剑又停在了谁的胸前。
“多谢平弟,手下留情。”令狐冲看着自己胸前被划破的一道划口,眉头皱了一皱,却还是不失轻松地说道。
“哪里,还得多谢令狐兄饶命之恩。”那一剑,若偏一寸便划过他的脖颈。林平之邪魅一笑。令狐冲心中又是一悸。
“我只是不愿伤了这绝好的容颜罢了。”令狐冲说着便要伸手摸向林平之的脸。
后者不动声色地往一旁躲了开来,才突然拉下脸来,不悦地说道“你倒是好心给华山弟子喂招,又何必带上我?也不知他们有没有本事领悟!”
令狐冲望向远处刚刚跑走的身影,如释重负般叹了一口气。过了半晌,才对眼前的紫衣身影道“我们离开这里罢。”他知道林平之并没有生气,所以也没有与其辩解,只是将突然生出的想法说了出来。
“怎么,可是要回黑木崖了?到底小师妹还是比不了新婚妻子。”林平之闻言,心里一震,面上却依旧没有什么变化,只是说出的话更加冷嘲热讽起来。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难道我的心意你如今还不明白?我令狐冲何时这样掏心掏肺的对一个人,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令狐冲听到“新婚妻子”这几字,心里顿时烦闷之极,虽说他这些日子留在华山主要也是为了暗中调查重月姑娘的身份问题,却还是终因林平之的关系,放弃了这个最后可能会伤人伤己的答案。
但他虽说想要离开这个伤心之地,却从未想过回黑木崖,虽然那里应该是他回去的地方。只是事到如今,他早已回不去了。不论是为了履行小师妹的承诺,还是因为与东方不败的纠葛。他以为一路走来,林平之应是最理解他的,却不想,对方却说出这样令人寒心的话来。许是,他一直在自欺欺人罢了。令狐冲心底一片冰凉,嘴里话便也由着情绪发作出来。可却没有发现,这脱口而出的话里,在旁人听来,增添了多少暧昧。
可惜,这令人暧昧的话语,林平之更未觉察出一分。他只道,令狐冲在怪他毁了他的大好前程,误了他一段美好姻缘。脸上不由黯然下来,半晌,才缓缓说道:“我如何想让令狐大侠怎么样?我有什么资格?与令狐兄琴笛合奏,心意相通的可是人人敬重的圣姑,哪里是我一个瞎子可比的。”
林平之其实刚刚说出黑木崖这三个字的的时候就后悔了,他明明最清楚令狐冲潇洒不羁表面下隐藏着的痛苦之源,可就是在听到对方说离开华山的时候莫名地紧张起来。脑中最先出现的画面便是令狐冲重新回到任盈盈身边,那正是他心中最排斥的事情。所以,话便不受自己控制地脱口而出。却又偏偏听到令狐冲没有明显反驳的意思,反而怪起他来。心里也便凉了大半。
许是,他一直在自欺欺人罢了。令狐冲对他好,只不过是为了曾经与小师妹的情谊,他又哪里值得别人与他诚心相待呢?!林平之这样想着,又听令狐冲久久不再答话,以为自己终于让对方失去最后的耐心。于是不由得轻言道,“令狐冲,我早已说过,你不再欠我的了,反而我还要感谢你,让我不再像废人一样活着。只是,我们之间还是不要再扯上什么关系的好。你有你的阳关道,我有我的独木桥。我死活与你无关。”
语罢,林平之抬脚便要从令狐冲身旁走过。
“等等——”令狐冲拉住对方的手,似乎想要说什么,却张合了几次嘴唇,不知如何开口。
“令狐冲,你的小师妹已经死了。”林平之望向令狐冲的方向,微微侧点了头,又道,“而你的林师弟也早就已经死了。”
活着的,不过是一俱没有感情,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更没有爱人的行尸走肉。所以……所以,你不用再遵守对小师妹的承诺。
后面这句话他未说出口,却知道令狐冲一定是明白的。
果然要还是相忘于江湖了吗?
令狐冲看着林平之离开的背影,不禁回想着刚刚没有说出口的话。
心里像又再次被掏空一般,空荡荡的,脑中偏又烦乱不已。
当晚至第二天清晨,林平之与令狐冲都未再见面。
因为林平之晚饭的时候也未出现。其他人见令狐冲望着那空出来的位子发呆,想要问上一问,但见其不善的面色也最终选择了埋头吃饭。
最后还是梁发指派了一名弟子,要将饭食送到林平之的房里。他看了眼令狐冲才又补充道“若林公子不在房里,你也要送到他面前,知道吗?”
“是,掌门放心。”说着,便要转身去准备食物。
“不用了。”令狐冲低沉的声音传来,那名弟子又止住了脚步,有些奇怪地看向令狐冲。
“去吧。”梁发却好似没有听见一般,再一次开口。
“是。”那名小弟子有些尴尬地答道。
“我说不用了。”令狐冲这次的声音大了一些。他自然听到了那刻意强调的“林公子”三个字。是“林公子”,而不是“林师弟。”这让他心里更加烦闷了些。不知是因梁发对林平之依然存在的敌意,还是因林平之与他吵架之事。
“林——”令狐冲生生停顿了一下,将后面的“师弟”两个字愣是咽到了肚子里,才又开放缓了语气道,“平弟身体不太舒服,还是不要去打扰他了。”
说完,便自顾自开始吃起了东西,也未看其他人面面相觑的脸色。尽管“平弟”这个称呼是他私底下挤兑林平之才用的,但刚刚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也竟觉得十分自然,自然地有些理所当然。不过,这显然是令狐冲一个人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