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下来,难过地抚了抚胸口,才接着说:
“床垫里的气顺着铁钉钻入的缝隙里渗出,充斥了整个封闭的房间。等到清晨时分,围绕着床铺的可燃气体会被我们一个常做却经常被忽略的动作点燃,随即引起爆炸。这就是你的犯罪手法,松本先生。绒草诅咒的制造者、三个连环伤人案的凶手,就是你。”
松本明显起了惧意,但是他犹自强忍着,颤颤地反驳道:
“可你并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杀他们,对吧?”
少年垂下眼睑,冷笑一声
“这算是你变相地承认了你是凶手了么?”
到此时,松本觉得再挣扎也是无望的,他停止了害怕,反而一片坦荡之色,目光里一如初见的温和、波澜不惊。
“对,人是我杀的,象征着死亡的绒草絮也是我偷偷放进他们的房间里的。不过,请你回答一下我的问题吧,侦探先生。我为什么要杀他们?”
少年耸耸肩,微微喘着气道:
“早在我听到你作着自我介绍时,谈及‘父亲逝世而老板提拔你’这一句,我就起了疑心,凭什么员工身亡、老板会提拔他儿子?这其中的原因,恐怕就是你本次作案的动机了。”
少年从口袋中掏出手机,点亮屏幕。幽幽的光照在静谧的空间里,是死一般绝望的气息。
“我查到了你的父亲正是死于员工公寓,死因是哮喘发作不治身亡。此事刊登在几年前的一家新闻网站上,一搜标题就能找到。”
他缓缓停下,平复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再说道:“在这家满是飞着白絮的造纸公司里工作,对于哮喘病人来说,无异于寻死一般。呼……你自然而然的恨上了这里的老板,仇恨每一位对公司赞美过的员工,以及每一台加工着白絮的机器…呼……你是来复仇的。”
松本扬起脸,想要把眼角的泪意逼退回眼眶。
“是啊,那时我刚刚考上大学,就传来了父亲的死讯。我发誓一定要将害我父亲身亡的公司打压得身败名裂、永无翻身之地!我一直隐忍不发,可总算是被我找到机会了!而那个愚蠢、肥胖、笨得像头猪的老板却给了我这样一个好机会,弄死那三个人后,我又赶紧找了附近的报社来报道。哈哈哈…!父亲!您在天之灵终于可以瞑目了!!”
他的语速越来越快,激动地、愤慨地、癫狂地,朝天空中伸展双臂,好似要拥抱在天堂的父亲一样。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的父亲明知道自己有哮喘,为什么还是坚定的要加入这家公司,甚至连居住都在这家公司的附近?”
松本的情绪次第低落了下来,眼神空空的,空中语无伦次地呢喃道:
“啊…我的父亲他……他死得那样惨…一点声音也没有。我记得那是一个很黑很黑的早晨,就像现在一样,当我赶到父亲的公寓房间时,我甚至都能感受到里面静的可怕。我摸索着门口的灯,灯骤然一亮,我…我就看到了他歪倒在床边,离他手的不远处就是平常抑制哮喘用的激素药物。想来…想来是刚刚从睡梦里惊醒,所以才会一口气没能喘上来……我、我只是去给父亲送那天中午的便当的……没想到却是看到了、看到了……”
少年似难以支撑地扶住了竖立的墙面,他开口打断了松本的叙述:
“你知道你的父亲有多热爱环境么?身带病痛的他甚至作为环境保护组织秘密小组长,这些你都知道么?”
.
松本抬起泪意斑驳的脸,惊讶茫然地答道: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我一点也不知道!
少年叹息着摇摇头,半是感伤这个乱局、半是惋惜松本可怜的命运:
“平壤大三先生给了我你母亲的电话。在傍晚时分,我亲口向她确认过此事,也得知了你父亲小时候的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这些回忆,他都告诉了他的妻子,却忘了告诉你。但无论怎么说,他都是因为那段过往而深深地热爱着他所处在的环境。一直嚷着终于可以为环境做了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的他,自然在进入这家公司前抱了必死的决心。若他还在世的话,看到你这样做,一定会痛心疾首、很难过的吧?”
松本脸上惨白一片,掺杂了似意外、似震惊、似悲伤、似被愚弄的色彩,但更多的是惊讶与难以置信。他几乎不敢看向自己干净素白的手掌,薄薄的皮肤之下竟然沾了三条人命鲜血的色彩,更有父亲一辈子的心力。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一直重复着,蓦然跌坐在地。
是的。
松本正是因为在开灯的一瞬间看到了父亲的尸体,所以才决定用灯来作为引起爆炸的□□。
日本处于世界的北半球,冬末初春,像现在的季节一样,正是昼短夜长的气候特点。清晨时分总是很暗,必须开灯照明。而人体在熟睡时吸入了一定浓度的甲烷,会根据人体的不同性出现不同程度的眩晕、甚至是昏迷。他们会更不容易分清周围的环境,为完成开灯这个动作来说,增加了不少几率。
此外,松本之前也介绍过,这个公司有个不成文的规定:起得早的员工们奖金多为丰厚。所以,三位被加薪的欲望蒙了眼睛的受害者自然会选择在清晨就起床,最后导致意外发生。
早在公寓翻修时,换上的白炽灯的灯丝也被松本在案发前一天换成了燃点极低的绒草絮。只需开灯几秒,整个房间便会被以气体浓度最高的床的附近引爆起火,这也证明了为什么案发现场只有床的周围被损毁的尤其严重。因门床紧闭,所以并没有产生对流补充可助燃的氧气,等到消耗完屋内的氧气后,熊熊烈火尽便会逐渐熄灭。
这样的自动起火又自动熄火的古怪案件成了彻彻底底的绒草的诅咒,同样也成为了犯人松本完美不在场证明的佐证,可谓是一个精心策划的密室杀人事件。
“所以,你刻意地将嫌疑推到了平壤夫人的头上,呼…是为了故意扰乱我们的视线……呼……平壤先生做一些动作的原因只是因为、因为他想要把公司的声誉传开去而已……”
松本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再也没了下文。
不过,他忽然又诡异地笑了笑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杀他们么?”
“……”
“是因为他们都很喜欢这些造纸的机器,发自内心地赞叹这些夺去了我父亲性命的机器,所以我恨他们。”
“等、等等……”
“所以说,其实会有第四位被害人哦。”
换少年惊讶住了,他的表情有些焦急,也有些茫然。他似乎飞快地在脑内剔除一个又一个不可能被害的人,认真的脸色是之前所没有的。
不一会,他急急地吼了出来:
“不是平壤大三先生,也不是薰子小姐。可…唯有赞美过这些造纸机的……是快斗!是黑羽快斗!他说过这里的机器很棒!你要杀他?!!”
“聪明。”松本简短地评价道。
他捋了捋额前凌乱的刘海,从口袋里掏出一部粉红色外壳的手机。
那部手机新一见过,是平壤薰子的。
“他存了夫人的电话号码哦,我也是看夫人把手机落在了公司里才会偶然知晓的。也就是说,只要我拨下了这个号码,他的手机里就会有电流产生,也会有热效应,同样能引起爆炸。”
新一不知是从哪来的力气,冲到松本跟前、用尽力气揪住他的衣领
“你,这么做试试看!”
两片蔚蓝色中有着很可怕的东西在燃烧着,但,持续了没多久,就被身体里一股尖锐的痛意掩盖了下去。
松本无所谓地挥挥手,目光落在新一微微发颤的手指上
“哦呀,你的身体真的不太好,还不如多担心担心自己吧,你面前的可是一个杀人犯呢。”
新一怒极反笑:“混账,你不是还有内应么?那名管家,就是被你买通、替换了快斗房间的充气的床垫。从微开的窗缝里吹出小银钉什么的…扎破床垫……”
松本赞赏地看着新一:“哟,这也知道了?真不愧是关东有名的侦探啊。呐,我们来做个交易吧,你再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延迟三十分钟按下通话键,给你时间去通知那名可怜的推理爱好者。”
新一松开手,垂在身体两侧用力握紧,面色极冷淡、极冷淡。
“问吧。”
“我在和黑羽先生交谈时,你并不在他身边。可你刚才推理中的许多信息,却正是当四下无人、我和他两个人的谈话间才涉及到的。究竟是他告诉你这些的,还是……”
“若是前者呢?”
“若是前者…那么……”松本玩味一笑:“那么他一定将会是一个怕老婆的Alpha。如此事无巨细地说明某桩事,只有在汇报账本啊行踪啊这些时候练出来的。我死去的父亲…也是。他生前一直很爱重我的母亲,怪不得…怪不得连我都不知道的事,我母亲却知道。”
“这个么…”新一垂下眸,忽然又抬起,唇边笑得灿烂:
“我有在他身后的风衣扣上粘了一粒窃听器。为了防止他察觉到,我特意没戴上耳机,而是转录到放在口袋里的MP3里,一个人回到房间听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