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变得凶狠,和整个鸟类区的鸟儿们抢夺食物争夺地盘,一只鸟霸占了大片的湖面——之前他不被允许进入的地方现在全都成了他的私鸟领地。他毫无怜悯之心,这里的鸟依旧没有一只是他的朋友,以前不是,以后也不会是。
他总是一只鸟漂在清冷的水面上似乎在想着什么,安静时显得静谧幽然,一旦有其他物体试图靠近,他立马就像被激怒的公牛一样冲过去发起攻击,直到对方再也不敢尝试挑衅。
由于他白色的身躯、不屈的斗志和凛冽凶猛的态度,人们转而开始叫他:
“冬兵”。
就连动物园里的工作人员也都认可了这个名号,成为了Bucky在动物园的官方正式名字;他甚至还有一张单独的介绍牌竖立在园区旁边,描述了大天鹅“冬兵”是怎么落入贩卖野生动物的坏人手里,又是怎么倍受非法实验的折磨,如何在动物园工作人员的救助下逃出囚室获得新生……曲折的故事引得人们驻足观看,对他更加兴趣大增。
对此一无所知的Bucky在园内孤独地活着,虽然他总是表现得强大有力,却从来也没有完全恢复健康,翅膀的疼痛无时不刻不在折磨他、妨碍他,他表现出来的巨大攻击性其实只是一种在持续疼痛下的应激反应。在实验室里被试用的药物虽然按道理都应该代谢掉了,但不知道Zola到底是用的什么,似乎有着持久的影响。饲养员和定期来为动物们体检的的兽医们都为此惊叹,这只大鸟能在经受过那样的折磨后还恢复成这样实属不易。
然而他的身影总透露着难以言说的穷途末路般悲壮,这面小小的无法起飞的湖就是他的囚牢,而他那残破的翅膀就是他的镣铐。
“也许……我们应该想个办法转移他去可以动手术的地方,现在的他也许能够撑下去,麻醉药也不会杀了他?”又一次动物园的体检,饲养员们想尽了办法也没能不上麻醉捕捉到冬兵称重,他们无奈地放弃了这一项。继而他们意识到,这只命中注定就应当翱翔在最高的天空,三年来从来没有放弃过回归天际的鸟儿,是否还有机会重回自由?
但此时,冬兵已经成了动物园里的明星人物,人们慕名来看那只打架厉害的大鸟,还有一个拉风的名字,“冬兵”,多酷啊,孩子们趴在围栏上朝着湖中扔食物甚至是玩具,管理员阻止不及,有时候还会有未成年人甚至成年人企图激怒冬兵来获得乐趣。
鸟类区变得热闹非凡,转移冬兵进行治疗的提议再也没有出现在员工会议上。
*
六年前。
天鹅群在一片慌乱中分散后,领头的大鸟长鸣呼唤,不多时族群就聚集在了事发地千米以上的高空。这儿已经超过了普通鸟类会达到的高度,有少数大天鹅失去了踪影,然而族群不会因此停留太久,他们在空中盘旋,等待同伴。
Steve听到了召集的叫声,但他没有找到Bucky怎么能离开?他依旧在出事地范围内飞来飞去寻找着,呼唤着,甚至会攻击马路上奔驰的汽车——他知道是这些东西带走了他的Bucky,但他不知道是哪一辆。
于是出现了这样的新闻:洲际公路上有一只发疯的天鹅袭击人类车辆。
庆幸的是Steve意识到了他不可能再找到那只带走Bucky的盒子,在人类开始采取措施捕捉他伤害他之前,他离开了大路。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鹅群的声音消失了,同伴们都已经飞走,Steve留在了这儿,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但他别无选择。
之后数月总有人听到附近不断回荡着的奇怪声音,像是鸟叫,又像是人类绝望的啼哭。
他落后于天鹅群一个多月才到达过冬地,Steve最后的希冀,是Bucky已经到了这里——他们每年都会来这里,Bucky不会错过的。他一定会来到这儿和自己会合的。
我会等他回来。
Steve静静地浮在水面上。
但Bucky没有来。
他知道Bucky出事了,群落里也有其他的天鹅失踪,以前也曾经发生过类似的事,但Steve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失去Bucky,鸟儿怎么会想到这个呢。
但Steve知道那些跑来跑去的铁盒子,是两腿动物的,他们抢走了Bucky,他们。
他来到以前最喜欢和Bucky静静待着的地方,思念的沉默如厚重的白雪压在他身上,他以往是怎样和Bucky一起在这片富饶的湖区嬉闹玩耍,而在此之前他和Bucky又是多么期待今年作为伴侣一起依偎取暖度过严寒啊。
有声音打断了他的回想,Steve抬起头来,看到了几个两腿动物,他们长得多么滑稽,像是更加高大的大蓝鹭,腿更粗更长,没有尖尖的鸟喙也没有锋利的爪子。以往Steve不会把他们视为敌人,不会像躲狐狸和毒蛇甚至野猪那样避开他们,以往的冬天还会有这样的动物带来食物,Steve潜意识里甚至认为他们是朋友。
但他们不是。
悲伤和愤怒转化成仇恨只是一瞬间的事,Steve自己都没意识到,就已经朝着那几个两腿动物冲了过去,他想要杀了他们,他想要他们知道自己的伤痛之万一。
为什么你们要伤害他?!他是最好的鸟!!他会养大一只毫无血缘关系的天鹅幼崽!!他会无私地帮助朋友!!为了朋友的安危甚至连野猪和毒蛇都不怕!!他是……他是那么……那么美好的存在……
为什么你们要夺走他!!
那些动物逃开了,好像很害怕,Steve停下来,回不来的?对吗?杀了这些动物,Bucky也不会回来。
Steve伫立在冬日长空下,苍白宛如雕塑。
*
漫漫长冬过去,天鹅群随着春天到来离开,但Steve留下了。
他依旧在等待,等待冬天的到来。
他心底浮着最后一丝期待:也许,也许Bucky只是迟了一点儿,那只他熟悉的大天鹅,他亲爱的丈夫会随着大部队一起下落,回到他身边。
他是一只聪明的大鸟,但他无法在Bucky可能永远也回不来这件事上聪明起来。
这注定又是一个绝望的冬天。
来年开春,Steve随着同伴们离开了,回到了繁育地。两年前他们挤在一起睡觉的窝,第一个窝,已经被水泡得不见了形状,Steve站在残基边愣了很久,默默地离开。
他六岁了,他的鸟生还有漫长的二十多年,Steve当然不知道这个,他一只鸟睡在湖中,独自觅食。
偶尔,在每一只鸟都入睡的夜晚,就连站岗的哨兵都眯着眼睛打盹的清凉月夜,Steve会悠悠划水去远远的湖心。水面依旧白雾渺渺,在月光下,Steve仿佛能看到那个夜晚,有一只美丽健壮的白鸟在他面前翩翩起舞,跳着天鹅湖里最动人的求偶舞蹈。
作者有话要说: [1] Old soldiers never die ,道格拉斯·麦克阿瑟(Douglas MacArthur)在1951年4月19日被解职后在国会大厦发表的题为《老兵不死》的著名演讲。
多说两句,麦克阿瑟是朝鲜战争的联合国军最高将领,这个演讲也是杜鲁门把他从朝鲜战场撤职回国后的讲演,不可否认他是一位优秀的经验丰富的军事家,但他曾经放话要在朝战中对中国动用核武器,因此作者对他并无好印象,此处引用他的语言不代表作者赞成他的观点。
☆、番外二 猩红雪白 9红雪
9红雪
七岁的时候,Steve的朋友比起之前没有增多,而是更少了。
这几年的迁徙过程中,他们失去了一些正值壮年的大天鹅,每一只都漂亮健美,这让另外一些天鹅失去了伴侣和朋友,也让整个群落变得有些惶惶不安起来。Steve愈加成熟了,他注意到了这个情况。
青壮年的天鹅不可能是自然淘汰的,这些天鹅无声无息地就不见了,鸟儿们不知道为什么,也想不明白。
Steve知道和两腿动物有关,在每年的过冬地,他注意到依旧会有两腿的动物出没在他们的栖息地周围。Steve一开始充满敌意,但随后他意识到,这些动物在Bucky消失之前就存在了,而那时候他们并没有遭遇到什么损失,现在他们依旧存在,那么损失显然也不是他们造成的而是在迁徙的过程中发生的。
难道一样的动物还需要不一样的警戒值吗?Steve感到困惑,如果Bucky在,他们一定会交换看法。
或许Bucky会斥责他天真的想法,狐狸就是狐狸,水蛇就是水蛇,难道还有不吃鸟的狐狸和不吃蛋的蛇吗?Steve歪着脑袋,思索不出结果。
*
八岁那一年的迁徙,Steve下定决心要仔细搞清楚原因,为什么同伴们会一个个消失在这条迁徙路上。每天他最先起飞,最后一个下落,以他的体型并不适合低空盘旋,但他一边灵敏地利用气流差上下腾飞让沉重的身体不至于坠落,一边用鸟类敏锐的动态视觉捕捉地面的异动。只有确定了万无一失他才会落下,快速寻找食物填饱肚子。
很快,他将再一次经过当初Bucky消失的河谷,那一天清晨云层很低似乎要下雨了,他穿梭在缭绕的云雾中,以此为天然的屏障巡视着地面。从他的高度可以看到远处的长条状道路,两腿动物的盒子们在上面快速移动。
Steve盘旋了很久,地面上的同伴们都在觅食,无忧无虑。他在队伍起飞之前的傍晚时分进食过,此刻也是饥肠辘辘,但Steve不敢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