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下午弄完了差事,流音只觉得腰酸背痛外加头晕眼花。晕乎乎的走在路上,就见眼前又一花,被转角蹿出的弟子撞得差点一个长沙落雁式摔跤法。还好流音身手快抓住了一边的树干。
可那个弟子可没这么好运气了,一个屁股墩儿摔了个结结实实。手中的东西也呈抛物线飞出。“啪嗒”摔在了地上。
“哎呦!谁呀!”弟子还没爬起来就那里喊,流音微微一蹙眉。这是哪家的,横冲直撞,没个规矩不说,一点礼节都没有。
流音没有理会他的大呼小叫,走到看到飞出去的东西是个长长的黑漆木盒子,盒子雕刻精美,只是被摔得太狠,里头的东西咕噜噜的滚了出来。一卷画?流音随手捡起来,没想那画没有扎好,画卷“呼啦啦”的全散了下来,流音怔住了。
方识好不容易手脚并用的胡乱爬起来就见那个撞了他的人拿着世尊拿来装裱好的画,吓得魂儿都掉了一半,扑过去就抢。
“你,你做什么呢?这是世尊的画,你不要命了?快还给我!”
方识是什么速度,流音又是什么速度理所当然的流音只是一个转身就躲了过去。
“你说这是谁的?”声音泠泠淙淙,如溪水流淌。
方识回头一看,瞬间哑巴了。
流音,看了他一眼,摇摇头,难得拿出个长留大弟子的架子。慢悠悠的将画卷回去,边卷便道:“拿着师尊的东西横冲直撞,没有规矩不知礼节,你是哪家的?说我不要命的,你是第一个?”
方识腿一软就给跪了,他是第一百二十九代弟子,按礼要称呼流音一声太师伯。“弟子,弟子......”
流音看着他哆哆嗦嗦的样子,连头都懒的摇了。捡起地上的盒子擦干净,再将画卷仔细的放进去关好,递给地上的方识道:“今日之事我便当没发生过,你也将它忘了就是,东西给师尊送过去,不许与他人说遇见了我。”
“是,是。”方识双手接过盒子,连忙回答。
流音绕过他走开,觉得自己的每一步都是轻飘飘的,脚踩在地上很不真实。那幅画精致美丽色彩和谐。悠悠的云朵飘在天空,柔和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倾洒下来,留下斑驳的光点。
那副风景是贪婪殿,而倚在树上,低敛眉目,挑着唇闲适的吹着叶子的人,是——他。
流音突然没了力气。他撑着树干,滑坐到了地上。那幅画不同于先前他看到了任何一副。本该凌厉的笔锋却柔和的没有棱角。本该冷厉的色彩,却鲜明的画下了那天的温暖悠闲。流音自己都不记得有那么一日,可看着那幅画脑子里突然想起那天的云淡风轻,鼻子里还有那天风带来的樟树香味。
从画的角度看师尊他是在一边的回廊上看到他的,他都不知道,原来那时候他站在那里。流音觉得难受,心像是被淋上了绝情池水一样的痛,他甚至觉得自己听见了血肉被腐蚀的“滋滋”声。为什么要让他看见呢?
他看见了又有什么意义。师尊,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啊!一面躲着我,一面又做这些。你根本不懂得我当初问你要一副画是为了什么。你根本不懂我看见你夹在书里的一副人像究竟为了什么那么开心。你更不懂得那些对于我意味着什么。
我不说时你不明白,可我已经清清楚楚的告诉了你,为什么,你还是不懂呢?痛也好爱也罢就连放手难道都是我的一厢情愿?与你而言到底又算是什么呢?你拿一副画来,是想做什么?与那支笔做交换?还是说单纯的感到抱歉?
你错了!我要的从来不是你的一幅画,而是你的心。你画画时的心情,你画我时心情。你究竟是为了什么去花下这一副画。在一个喜欢你的我面前,像是哄一个闹脾气的孩子般给他喜欢的玩具爱吃的点心,这算是什么呀?
流音不停的想着,一时气血逆行,喉咙里突然涌出一阵血腥味,他慌忙拿手去捂,还没有来得及强硬的将那股灼热的血腥咽回去,人突然一顿咳嗽。鲜血若离弦的箭喷在手心,又从指缝间漏出,淡蓝的衣裳溅满了斑斑血迹。
流音呆呆的看着,眼睛突然失了神彩。只是觉得有什么滚烫的液体打湿了脸,眼前的世界都模糊了。
陆潺雪愣愣的站在角落的,看着那个她心里永远从容的笑着的人失了魂魄般瘫坐在哪里,泪水凄然而下。她想走过去,至少给他一块手帕。可看着那个死去了颜色的人,看到那刺痛眼睛的鲜红,双脚像是没钉在原地,一步都挪动不得。只能呆呆的看着那个人傻坐在那里,等太阳将落是才回魂一般,颤抖着扶着树干站起来,慢慢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她看着人走远,终于脱力的跌倒在地上。她是来找东西的,这块地方人很少来,她不小心路过一次就掉了东西,回来找时就见到了这一幕。她突然觉得那块帕子找不找回来,真的已经无所谓了。
作者有话要说: 看在更新的份上,孩儿们敢不敢点击上头的作者名~~【正在为新坑推销中的一只【捂脸】】
☆、章四十三
第四十三章
月亮不知是被哪个贪吃的咬去了一大口,像是个多了个牙印的烧饼。都说月圆人圆,可月亮总是缺时多于圆时。
这是流音第二次生火,烧完了,他也该走了。
流音一直以为只要是为了摩严,他什么都肯做,而事实告诉他,他太高看他自己了。至少这一次他不愿意。摩严的画是什么意思他已经不想去猜。他猜摩严的心思猜了太多年,已经累了,不想猜了。也不想与他躲来藏去,他想他已经做了最好的选择。
从墟鼎里取出珍藏着的两幅画,他摩挲着光滑的纸张,不再踌躇。手举到火盆上方,一松。
两卷画从手中脱落,下一刻就被突然高涨的火焰吞没。流音冷眼看着,手不自主的握紧才能控制住自己不去冒着火焰灼烧将那些曾经最珍惜的东西抓回手心。
摩严觉得好笑。他难得有想笑的时候。这一回他再一次站在熟悉的门前,却有仰天长笑的冲动。可到底他没有笑。
两次,两次站在他门外他都在烧东西,是他来的不是时候?摩严推开门,拢在袖子中的另一只手已经近乎将握着的雕花木盒捏碎。
木门轻轻的呻吟声在寂静的夜里分外清晰。流音恍惚觉得有一种打耳光似得清脆响亮,直钻耳朵的哪一种。可他没有回头,他只是愣愣看着火吞噬着画轴。纸是易燃之物,一碰到火没一会儿就只剩下黑灰了,唯有装裱的画轴还在徐徐烧着,不过眼见就要没了。
突然一抹黑色的影子晃花了流音的眼睛,定金去看。是个黑色的雕花木盒,上头雕着大片的竹,一株一株皆俊秀雅致,栩栩若生。很不巧,这个盒子他下午见过。
盒子被投掷入火盆的力道太大了,压的火一瞬萎靡,奄奄的在盒子下头燃着。流音呆呆的看了会儿,回头时只看见一扇打开的房门。门外漆黑一片,空空如也。
流音也不知道他为何慌张,可就是失去了理智,慌里慌忙的去取火里的盒子,烫得双手红彤彤的不说还差点被火烧到了袖子上。他拿着盒子,转身就追出去,可追了几步,夜风一吹脑子便清醒了。看着空无一人的回廊,流音低下头看着手中烧了一半儿,脏兮兮的盒子,低声呢喃似得:“我从来不想惹你生气......”
流音的身体像是生锈的机器,僵硬的扭转身体,一步一步的回房,将盒子中的画小心的取出来。画卷是易碎脆弱之物,虽说救的及时到底还是烧穿了盒底,被火一撩,毁了大半。慢慢挪动着画轴展开一看,画被烧掉了老大一块,从中间像是一滴墨掉入清水中一般延展扩大。一半毁了,留下的一半也是灰扑扑的灰扑扑,黑漆漆的黑漆漆,烟熏火燎下哪里能得好。
一双脉络分明的白皙的手,缓缓抚上余下的那半卷,指尖游移似乎是在寻找着自己当初存在的那个位置。他找了许久,也未找见。
流音低下头像是一场哀悼。他沉默的将画卷回来,拿一根细绳系好,手指一转打了个漂亮结后。手一转这幅画到底没有逃开被火焚烧殆尽的命运。流音静静的看着却无端端让人感到窒息的庄重。像是一场祭奠。
看着火焰无声的熄灭后,流音转身出门,背影决绝的好像要斩断了自己回头的路。
秋天了。夜风寒冷得让人直打哆嗦。流音消失在茫茫的夜色。“呼呼”的风吹着,一个打滚钻进未合好的房门。烛火摇曳,“噗”的一声,到底是,灭了。它好像已经笃定,它已经不会载有垂泪的那一天。
......
笙萧默很郁闷。虽然他觉得他的大师兄比他更加郁闷,但是师兄你大半夜把师弟从被窝里拖出来陪你坐在台阶上喝酒难道就是要师弟我也跟着你一块郁闷的么?笙萧默顶这个青青的眼圈,挠挠头,还是先开口了。
“师兄,你叫我起来就是在这里看你喝闷酒啊?那我可不奉陪,有事儿说事儿啊,你说光喝酒事情又不能解决,你跟师弟我说说也有人给你出主意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