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音看看挺满意的在摩严脚边坐下来,道:“其实也没什么。李姑娘不过忧思过度,我施个法,再开个方子给她调理身体也就是了。”
“你知道?”摩严也在流音身边坐下,问。
流音笑:“一点点。师尊,你奇不奇怪我会出手抹除他人的记忆?”
摩严一僵,这样的问题。
流音也没有想让摩严回答,只是轻声道:“您不用说话,只需听阿音说就好。直到今天啊,我才知道,如果让一个人忘掉另一个人是为了让两个人都活的更好,那么忘掉也不是一件坏事。至少我今天让李姑娘忘了我,过不了多久她就可以找到她的良人厮守一生,我算过。失去记忆对于失去的人,是生命的一部分。但人就像是树,砍掉一些树枝是为了让一整颗树生长的更好。我懂。”但是我觉得这样的结论并不适合我。只是你不知道,而我似乎在这一刻并没有愤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听到前面的话,摩严是真的松了一口气,可他又不知道流音要他闭口多久,紧闭着唇,也看越来越红艳的云霞,心里轻松了很多但又生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万籁俱静里,流音道:“人生里有太多的,树有那么多的树叶少掉一两片能影响到什么呢?”。可我的人生里全部都是你的影子,我拥有的所有东西都打着摩严的烙印,把你忘了和将树连根拔起又有什么分别,就算是是忘掉一部分那我拥有的也不是完整的我的师尊了。师尊,你并不懂,是不是?
“师尊,以为呢?”那我呢?我说了这么多,又想要得到你的什么答案?我又想要表达什么呢?
是在问他了,“没有永不落叶的树,人活着就要抛弃一些东西来得到你认为更重要的东西。”
“您说的对。”流音一双清澈的眸映入漫天云霞灿烂,不经意看还以为那一双眼睛燃烧起了冲天大火。他轻轻的笑,又像是一场细雨迷茫,飘渺空蒙。
人活着总要抛弃一些东西来得到一些东西。那他想得到什么又要抛弃什么?他这一生里最想要的是什么?又,为了什么而活?
李怡茹无声流下的眼泪,他明明闭着眼睛却还是被那如珠的冰凉灼伤。可李怡茹记忆里的他不过是她生命里的短短几个瞬间,有一个时辰还是有一天一个月?
而他记忆里的摩严呢?那是他的半生。他一直以为只要自己愿意他就可以在某一天完完全全放弃那空白的五十年。可是,不可能,不管多久,不管多努力。放不下就是放不下。有意难平,更多的还有是一棵树如果被砍掉了枝干可以茁壮成长,可如果砍掉了主干,那就只有死路一条。如同现在的他,是一棵摇摇欲坠的树,如果倒下了,那剩下的就只有木墩。
他不想忘记,更不能忘记。他想要记起来。而记起来之后,是,放开。他和师尊粉饰太平,他不快活,师尊也同样日日煎熬。不若放手归去。他活着最大的愿望不就是师尊可以顺遂心意开心快活么?
摩严也看着火烧云,可余光一直注视着流音,这数日变化便是摩严也招架不住,总是难以用理智来控制自己。便如同这一刻看着流音双眼映照霞光却一点一点被迷蒙细雨浇灭一样。心蓦然一空,口中突然吐出一句话来,“等长留不再需要我看着,就陪你四处走走,怎样?”
什么?
流音猛地转过头,这一刻明明清醒,他却觉得自己在梦里。他说等长留不再需要他,他就陪着他游历人间看尽天下风景是不是?他是不是这样说的?
摩严说完自己也愣住了,立即就后悔了。僵着脸似乎是在看风景,可脑子是空的,心却跳的厉害。说不清道不明,只能让他气恼,平添他气恼而已。这个主意未必不好,摩严自己也觉得如果有一天长留不再要他坐镇,那样带着流音一起四处看看走走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可是这一刻摩严却觉得后悔说了这一句话。而他后悔了却没有办法在流音的注视下收回。
可有时候不经过理智克制的才是心底最真实的想法。
这一刻摩严想到的是收回前言。他不懂得这样一句话对于流音来说到底有多重要。正如他不懂得流音对他对感情的执着。
而这一刻对于流音,是风静了云淡了万物瞬间寂灭。摩严的一句话就可以打破流音的所有的打算,只要摩严的一句话,流音就可以放弃自己的想法。只要摩严的一句话就可以迷了他的眼睛。
他还是要他的对不对?流音他这样想,如果师尊是这样认为的,那他可以等,只要有那个可能他就可以等。手不由自主的揪住摩严的袖子,双目灼灼,如同将熄灭的灯火重剪灯花。
师尊,如果,有一天可以与你一同看尽山河风光。如果这也是你想要的。那么我可以等那一天的到来。
“回长留吧。外面也没有什么好留恋的。”摩严偏过头去。语气淡漠。他竟然不敢直视流音的目光,为什么?他不知道,隐隐的他惧怕知道。
流音一愣,缓缓的放开了手。“好。”他轻声答。
他们此刻离长留已经不是太远,纵然只是驾云也不需多久就可以回去。方才似乎就是一路往东飞行。
流音低头,发丝滑落遮住了那一世落寞。师尊,您会骗阿音么?灼热的火被一盆冷水劈头泼下,乍然熄灭。从前的流音从来不会怀疑摩严。可为什么这一刻他不相信了?
摩严一回长留就急急忙忙往书房赶。他突然决定出去又突然回来。笙萧默从销魂殿跑到贪婪殿哭完这几天自己如何如何辛苦后,还特地打趣了一句:“师兄,你怎么越来越任性了。”
摩严瞪他,却说不出反驳的话。只能“哼”了一声,骂道:“是不是嫌长留事情少?多管闲事就是你这个儒尊的本事!”
笙萧默摸了摸鼻子,怎么觉得师兄火气比前两天还大?于是,他问了一句:“咳咳,师兄,小流音呢?他不是和你一起出去的么?”
摩严的直接驾云落到贪婪殿上,等笙萧默来已经不见流音的身影了。
摩严沉默了会儿,道:“我派他去医药阁帮忙了。再过会儿他还有课。”
笙萧默转悠两圈。心道,怎么这段时间这两师尊尽闹矛盾了?真是,他可真不想管了。听师兄着语气,先看看吧。于是便也不管这一茬,转头又将话题拐到了另一个方向。摩严嫌弃他聒噪,忍无可忍后,直接把他赶了出去。
摩严其实也算不上是随性来去。他一向管事情管习惯了。说句市井的,就是当惯了老妈子,再过些日子又有一批弟子要出去历练,落十一带队。摩严早些回来处理一系列的事情。
而流音多出来的事情,也是摩严随便找的,为的也不过是摩严又不舒服了。他一看到流音心里就不舒服的厉害。眼不见为净。如此而已。而流音纵然一开始不知道,连接着几天看不到人也知道了摩严又开始躲他。而这一回他只是似自嘲似苦涩的一笑,为了不让摩严躲他躲得太辛苦便少回贪婪殿,多在长留十二偏殿授课,或者走去医药阁看看。
两个人一时僵持住了。其实摩严不知道他们回来的第一天,就有一只小纸鹤摇摇晃晃的到了流音的手里。也因为摩严那时为躲流音,连房间都没回,所以更加不知道那一夜,流音房间里的灯也是一夜不曾点亮。
至于那一夜流音去了哪里,又做了什么?也只有两个人知道了。
......
“你又何必再来?”星子闪烁点缀黑夜,月明则星稀,月晦自然星星看到的就多了。
“呵,我叫你来,你什么都不知道就来了?如果我说我来是有......”
“没事别将我当傻子,说你自己有什么阴谋诡计时不要这么容易看破,你太敷衍了。”
“那我就说句不敷衍的话。”海浪声声拍打沙滩,是退潮的时候了。可一声又一声震耳欲聋的海浪声都不如那淡淡的一句来的如天雷在耳边炸响,“封印记忆,术法‘尘迷’,我能给你解开。”
☆、章三十九
第三十九章
“你说什么?”流音一张口,声音喑哑,带着控制不住的颤抖,三分震惊三分不可置信还有,一分迷茫。
竹染慢慢悠悠的走到流音对面,嗤笑一声,不说话。
黑暗里,潮水声渐渐远了,流音颤抖着唇,许久才哑着嗓子,道:“阿竹,谢谢。”
在他还自欺欺人说可以忘记的时候,有一个人看透了他,并帮他找回那些被抛弃的。这,也是一种幸运。
“谢我?师兄,我可是别有目的而来,你无需谢我,说不准下回见面你恨我还来不及呢。哈。”
黑夜里仅仅靠着星辰微光,就算只隔着两尺远也无法看清对面人的神情。流音无法猜测竹染在说这话的时候是嘲讽还是不屑。但不论是什么神情,说实在的,他都不在乎。
流音踩踩地面,确定地上没什么尖锐的石块后也不管竹染,自顾自的坐下了。现在的他出奇的轻松,他仰起头看繁星灿烂,“阿竹,这些天我一时迷茫一时无措一时痛又一时欢喜。好像一生的悲欢我全部都经历尽了。拿起又放下,舍弃又拾起,到了现在我似乎没有那么在意了,至少面对他的冷漠时我还可以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