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就是个死循环。王熙凤若是知道这个,怕是会一头撞在门上,后悔自己的安分了。
却说贾赦跟着琥珀来到贾母的上房,一进门就看见地上摔着的一盘子菜,正是牛ru蒸羊羔。这菜是老太太向来爱吃的,如今这个惨状,啧啧!
“孽障,你把我的孙子孙媳妇,孙女儿媳妇弄到哪里去了?”一看见贾赦,贾母就瞪着眼睛怒骂道:“这眼看就过年了,你倒是知道回来,就没管管他们?”
大老爷躬了躬身,径自寻了张椅子坐下,才道:“他们都还在庄子上,过几日再去接便是,耽误不了过年。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怎么老太太竟连饭也吃不下了?”
说着,他看向窝在贾母身边的宝玉,道:“宝玉,你如今这么大还住在内院,为的是什么?还不是老太太疼你,我们指着你哄逗得她老人家开心,每日能多吃半碗饭,也宽了我们这做儿女的心。今儿怎么不知道劝着老太太,便是有天大的事,也不能不吃饭不是?”
啪地一声,贾母重重地一拍桌子,气得满面通红,喝斥道:“你个混账,自己做错了事,竟还敢攀扯我的宝玉!?我是被谁气得不吃饭,关宝玉什么事,你竟还有脸说他!”贾赦说了贾宝玉,算是戳了贾母的肺管子了。
旁边的人看她气成这样,连气都喘不匀了,赶忙拍背的拍背,抚胸的抚胸,七嘴八舌地劝着老太太息怒。贾宝玉也顾不上委屈了,搂着贾母劝个不停。
唯有贾赦坐在一旁,只是冷眼看着,如水的目光连一丝波动也没有。
王夫人跟着劝了两句,便将目光放在了贾赦身上,略带急切地道:“大老爷还是赶紧给老太太赔个不是吧,她这样的岁数,可是经不起折腾呢。”
她这一个月也是又烦又累,都快撑不住了。大房的人走了个干净,偌大的荣国府内外登时都没了人管,让她不得不亲自上阵料理那些琐事。仓促之间上手管家,每日一起身就是满脑门子的官司,事事都要她过问,忙得她只恨自己不会分.身法儿。
尤其是赶在年前这时候,凤丫头一句话都没有地走了,倒让她在这里抓了瞎。天天儿忙得脚不沾地不说,还不落好。整日耳朵里听得最多的,就是老太太念叨着凤丫头怎么怎么周全,怎么怎么利索,每每都让她怄得胃疼。她也快吃不下饭了!
方才又听见贾赦编排宝玉的不是,王夫人心中气就不打一处来。一句话,就将赦大老爷推上风口浪尖。
赦大老爷倒也光棍儿,直接便道:“啊,是我的不是,这就麻溜地滚,不留在这儿讨老太太的嫌了。”说罢,也不管旁人的反应,便想要走。他饭还没吃完呢,也还有旁的事,没工夫跟这几个女人打缠。
“站住!”贾母刚被劝得和缓了些,见状立刻又气上心头,哼了一声道:“立刻命人把凤丫头他们给我接回来,你若是不叫人去,那我就亲自去接。”
“老太太莫不是忘了,祖母她老人家留下的话?”贾赦蓦地转过身来,凉凉地盯着贾母,“祖母遗言,那庄子不许您……”踏足一步。
这话还没说完,便被贾母厉声打断,“闭嘴!赶紧把人给接回来,便是旁的人不回,也要让凤丫头回来。这年节里,府上多少的事情要忙,她不在这些日子都乱了套。”
虽然她还是声色俱厉的样子,贾赦却分明从中看到了心虚。也是,她怎么能不心虚呢?!
“琏儿家的管家才几日,哪里比得上老二家的能耐,用不上她。老太太且放心吧,她们二十九就回来,耽误不了祭祖、朝拜。”说罢,赦大老爷一甩袖子,扬长而去。
第八回 疑惑生贾母脑洞大 搬石头凤姐自砸脚
贾赦这时候回府,确实是有事。
他上回临走之前,已经找人在规划府邸了。如今他住着的,原先是荣国府的一处花园子隔断出来的,绝然不符合一等将军府的规制。若是以往他不yu在朝堂上伸展倒没什么,可之后他是打算大展一番拳脚,该有的排场还是要有的。
正是昨日有人来禀,说是图样已经规划好了,但仍需实地看看才能作准,贾赦这才一早赶回来。只等年前确定了图纸之后,过了年就要动工起来。不过,他也知道自己闹出这样的动静,老太太和二房那里怕是会有意见。
但,怪老子咯?!
好好的荣禧堂住着老二一家,倒是他这个继承爵位的嫡长子住了偏院,他自己翻盖下院子,总比去撵了老二一家要强吧。想来,老太太他们总是能想明白的。
当然,他们若真是想不明白了,赦大老爷总有法子让他们明白。
贾赦找的人正是日后筹划大观园的老明公山子野,一从贾母那里回来便到书房见了他,并林之孝等人。待他到时,偌大的一张图纸已经铺设好了,只等着他来验看。
“若要照这样建造,少不得要拆掉许多下人群房,并占用这一片的客院,并……并二老爷的外书房等。”林之孝将这图纸细细看过之后,不由抬眼觑了觑大老爷的脸色,这才问道。
“既是有需要占用的地方,那就叫他们搬。荣禧堂那么大的地方,挤一挤总能挤得下。走,咱们再到实地去看一看,若是还有什么地方需要占用的,都一并列出来,省得到时要多费一回事。”赦大老爷却并不在意,只是对图纸满意地点点头。
山子野的这张图纸,将贾政的外书房,东小院和其后东北角的客院一带都占用了,前前后后共五进。不光是地方大了不少,更是添置了许多景致和小院落,让大老爷十分满意。这,才是他日后该住着的地方。
一行人出了书房,径直来到黑油大门处,贾赦拍了拍门板,道:“这里要严格按照规制改建,绝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逾越。”日后那一位极重规矩,他可不想去做那出头的椽子。
身边人都连忙答应,然后相互对视一眼。看来大老爷扩建院子的决心很大啊,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过了老太太并老爷太太的关。不过,以他们来判断,怕是这事儿不会那么顺利呢。就凭着老太太,就不会叫二老爷吃了大老爷的亏,更别说要给大老爷腾地方了。
不说别的,面子上能过得去?
只是这话他们也并不敢说,只默默地跟着大老爷忙活一场罢了。若是事能成,自然是好的,他们也能从中捞一笔;便是事不能成,也没有什么,左右他们月钱照领,少不了一分一文。
贾赦却并不管他们的小心思,带着人进了荣国府的大门,将要占用的地方都一一堪看了,又跟山子野一番讨论修改,终于定下了最终的图稿。
图样定好之后,贾赦也并没有马上就拿去找贾母、贾政他们,只是命人将材料等都暗暗先置办起来。他也想过个安生年,有什么事还是年后再说。到时候若真是闹得厉害了,他少不得还要带着家眷一走了之,什么时候宅院修好了,什么时候再回来罢了。
这件事虽然暂时了了,赦大老爷却没有闲下来。年前这些天每日里钻在书房,轻易不出门一步,谁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年前的几天一晃而过,到了腊月二十九这日,邢夫人等终于被接了回来,一回来便去荣庆堂拜见贾母。
不在府里这一个多月,邢夫人并迎春、贾琮三个,个个都滋润不少,可见是没少享那小汤山温泉的福。贾母看在眼里,却气在心里,对着这三个没什么好脸色,口中絮叨着,“一个个都是不知事的,临到除夕才知道回来……”
再去看后边的贾琏、王熙凤夫妇,却将贾母吓了一跳。
贾琏原是个粉嫩的公子哥儿,如今看着却粗粝了不少,一副经过风霜的模样。只是精气神儿瞧着倒是比以前旺盛,就连那腰板儿也比以往更直了些。更大的变化,是在气质上,若说原先的贾琏是娇惯长大的,如今的他看着却已像是能独当一面了。
对贾琏这样的变化,贾母的心情比较复杂,说不上是欣喜还是心烦,恹恹地将目光转向王熙凤。也只是一眼,便不由惊呼一声,“哎呦,我的天,这、这凤丫头是……是怎么了?快,快过来让我看看。”
你道贾母为何有此一惊?
实在王熙凤比之以往,已是大变样了。倒不是外表上有什么,毕竟贾赦并没有命人苛待她,该有的吃穿用度并不少。除了开始时饿过几顿外,生活上并没有造什么罪。这也是为何贾母并没第一眼便看出来,细看之后才发现不同。
若说以往的王熙凤是个辣子,那此时出现在贾母等人面前的,便是只缩头缩脑的鹌鹑。是什么样的遭遇,能让人在短短一个月里变化这么大?!
贾母是真的想不出来,她急切地想知道,贾赦到底在小汤山庄子做了什么,怎么就把个凤丫头折磨成这个样子?!难道……很自然的,照着大老爷以往好.色的性子,这老太太就想到了那不着边际的地方去了。
“老太太……老太太啊……”王熙凤见贾母终于注意到她了,身子一软就跪倒在地,只悲切哭啼了一声,便受惊吓一样捂住嘴,默默地泪如雨下,向着贾母连滚带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