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大人,该问的话,本官都已经问过令堂了,别的却不便多说。至于贵府的奴才所犯之案,俱都已经查清,本官明日便会上折请圣上裁决。好了,贾大人还请留步吧。”
说完这个,两人已经除了荣国府的大门,刘大人并不想再多说,向着贾政一拱手便上马走了。徒留下政二老爷,站在门口气得想吐血。这人实在太过死板,都已经到这份上了,给他递个消息能有多难,竟然什么都不肯说。
“老太太,他方才问你什么了,你都跟他说什么了?”从刘大人嘴里问不出来,贾政没奈何,只好又急匆匆赶回荣庆堂,对着贾母大声地问道。他的命怎么就这么苦,摊上这么个娘哟!
贾母却好似没听见儿子的声音,整个人木愣愣地坐在那儿,一点儿动静也没有。若是贾政能关心地细看两眼的话,便会发现她这位荣府老太太憔悴得厉害,比之前仿若老了十来岁一样。
因问了多遍都没回应,政二老爷终于发觉不对了,上前小心地轻推贾母一下。让他没想到的是,不过是这轻轻一碰,贾母整个人都好像碎了一样,瘫软着滑到地下不动了。这情景,看得二老爷汗毛都立起来了,险些没有一声惨呼嚎出来。
这、这、这老太太是……怎么了?!
没敢惊动旁人,政二老爷生怕落个气死亲娘的名头,强忍着心中的慌乱,颤巍巍地将胳膊伸长,探出手指去试贾母的鼻息。等感受到那若有若无吹拂到指尖的气息时,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还好,还有气儿!
也顾不上去扶贾母,政二老爷扯着嗓子喊道:“来人呐,快请太医。”
第九十六回 金鸳鸯许身惊受辱 大老爷骂人气炸肺
隔壁府闹出了挺大动静,自然有人过府来请赦大老爷。大老爷一听说是贾史氏病了,当时就二话不说地去了。不为别的,但是能看看贾史氏受罪的样子,老爷他心里就能痛快些。
“老太太这会儿如何了,人是否醒了过来,可请了太医诊治?”看着来请自己的金鸳鸯,赦大老爷心里其实是诧异的。这会儿她这第一贴心的,不在贾史氏身边儿伺候着,怎么反跑到他这边来了。照理说,金鸳鸯该是很不待见老爷他的,怎么如今没有贾史氏吩咐,倒也往老爷他跟前跑得勤。
金鸳鸯脚下步伐并不快,听了大老爷的问话,瞥过去一眼,低声回道:“老爷已经命人去请太医了,只是方才我过来的时候还没到。老太太瞧着不太好,一直昏迷着,怎么叫都没反应。便是掐了人中,嗅了鼻烟也不行。”
赦大老爷“啧啧”了两声,并没再多问。听起来,贾史氏的情况怕是不好啊。只是,可千万不要就这么死了,不然岂不是要少受许多罪。大老爷有些担心,脚下不由加快了速度。
贾史氏要是这时候死了,倒真是死的是时候。她此时一死,祜祜便不好再将她的诰命废去,还能以一品夫人风光下葬不说,还不必受闲杂人等的冷眼怠慢。对贾史氏来说,这便宜可占得大了去了。不行,老爷他得给贾史氏点柱香,可不能让她就这么死了。
不过,就他那“梦”中来看,贾史氏命还挺硬的,尚有不少年能活。
金鸳鸯见状只好赶紧跟上,心中却是纠结的。她虽是荣国府的下人,却跟大老爷有着杀父之仇,自然对他怎么都看不顺眼。更别说,这老se痞当初还对她有过非分之想,一把年纪了还想将她纳入房中。可如今这荣国府的境况大不如前,反倒是大老爷一帆风顺、青云直上的,叫她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到了今儿个,情形更是糟糕。在这贾家,老太太是她唯一的靠山,可如今眼看着靠山就要倒了啊!
二老爷不知道京兆尹大人问了些什么,可她当时就躲在后头,却是听了个一清二楚的。赖大那没良心的狗东西,果然为了保自己的一条狗命,将一切都推到了老太太的头上。便连那逼死人命的罪过,也口口声声说是老太太指使的。更可恨的是,他竟然真的有证据。
她是没瞧见上房的情形,但却听得明白。老太太起先是说什么都不认的,甚至都端起了一品诰命夫人的气势,要将那位刘大人轰出去了。可也不知道那位刘大人拿出了什么证据,不过是三五句话之间,老太太便整个人都没声儿了啊。这还能说明什么?
金鸳鸯没敢往下想,但心里却明白,老太太怕是、怕是要受些罪了。自己的主子眼看着就不中用了,那她这个做心腹奴才的往后又该如何呢?金鸳鸯心中没底,她早已过惯了这堪比一般富贵人家小姐的日子,自己都不知道还能不能去过那柴米油盐的平淡生活。
“大老爷,方才京兆尹大人问话,我都听见了。”鸳鸯咬了咬牙,目光盯一会儿赦大老爷的背影,仿佛做出了重大牺牲似的,一脸凄楚地微阖上眼睛,道:“赖大将所有罪名都推到了老太太身上,还给出了不知道什么证据,蒙蔽了衙门。大老爷,若是您不出面,怕是老太太就要被冤枉死了啊。”
“冤枉,嘿!”这丫鬟的一句话,好悬没让赦大老爷乐出来。据他所知,私放印子钱这事,贾史氏可是一点都不冤枉。更甚至,这么多年来,她即便没有逼死过人命,可被她逼得倾家荡产、卖儿鬻女的人家也不在少数。她要是还冤枉,那可真就太可笑了。
瞅一眼金鸳鸯,赦大老爷到底还是心软,只道:“这些都不是你该操心的事,只管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便是了。如今你该关心的,便是如何伺候好老太太,让她早日恢复健康。至于日后会如何,且等到时候再说吧。”到底是想到了梦中逼娶的事,大老爷自会给她寻条活路的。
许是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吧,金鸳鸯闻得赦大老爷这番话,只觉得其中别有深意。这老se痞果然还是在觊觎于她啊,甭管嘴上说得多么好听,心里还不是盘算着把她往房里弄。想到这里,金鸳鸯不由自怜地一叹。
罢了,便是许了他又如何,不过是一身皮囊而已。
“大老爷,我知道您的心意,只是我伺候老太太这么多年,总要全一份主仆情谊的。就算是我求您的,帮老太太洗刷了冤屈吧,她老人家这样大的年纪了,又有几年的日子可过呢。您……只要您肯出面,我、我便、便许了您。”许是心中太过不情愿,金鸳鸯说到最后,都有些咬牙切齿了。
没办法,她的靠山是老太太,若是老太太倒了,那这荣国府哪还有她的地位可言。只要老太太好好的,她即便是委身于大老爷,总也有个撑腰的,日后说不定还能……想一想侯夫人的位置呢。
“……你有病吧,是不是病得不轻?怎么,今儿没那老太太看着你,没吃药就跑出来了?金鸳鸯,老子若是真看上哪个丫鬟,还轮得上她许不许的?啊呸,老子都叫你气糊涂了,谁告诉你老子看上你了,就你这一脸麻子的模样儿,看多了都能吃不下饭,知道么。还许了老子,老子怕被你占了便宜呢。瞧你那一脸的忍辱负重,老子呸!”
刚听见金鸳鸯的话是,赦大老爷是愣怔的,没太听明白她什么意思。但老爷他瞧明白这丫鬟的脸色了,那么地大义凛然、忍辱负重,什么玩意儿!等想明白过来,大老爷的肺都快气炸了,当即顿住了脚步,指着金鸳鸯的鼻子就骂道。
这可真是不识好人心了啊,本想着那“梦”里逼娶,也算是亏欠了她,又看她一个姑娘家,最后落得个悬梁自尽的下场,倒也让人可怜可叹。老爷他是个心软的,便打算等贾史氏死了,给她寻条后路。却没想到啊……真是枉做好人!
赦大老爷就想不明白了,这辈子老爷他什么时候表现过对这丫鬟有兴趣了?别说没有逼娶那回事,老爷他都够避嫌了,要不是这丫鬟三番四次地要到他面前蹦跶,他根本就是躲着她走的啊。
“你、你……啊,我不活了。”金鸳鸯的脸色红了白,白了青,青了紫的,宛若调色盘一样,最后涨成个紫茄子,也不知道是羞得还是气得。她此时也不过是十几岁的姑娘,被一个男人这样劈头盖脸地讽刺辱骂,哪里承受得了,一捂脸哭着跑了。
她倒是跑了,赦大老爷的气儿可还没消呢,独自黑着脸往荣庆堂走。这回老爷他是真烦了,回头就得跟祜祜告状去,争取尽快把那一家子主仆都撵到眼不见心不烦的地方去。
荣庆堂里,因着贾母的病情正乱成一团,是以金鸳鸯哭着跑回来的时候,倒没引起太多瞩目。只有几个大丫鬟瞧见了,相互递着眼色冲她暗暗撇嘴。这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自个儿争着要去请大老爷,如今不见大老爷来,她倒哭着回来了。
几个丫鬟正挤眉弄眼,就见大老爷沉着脸过来了,心中更是猜测,方才究竟出了什么事,竟叫两人这样。不过即便心里再多八卦,面上也不敢带出来,忙掀了棉帘请大老爷进去。
“咦,老太太已经醒了啊。”赦大老爷心下便是一松,早知道这婆子是个命硬的,看看,这才多少工夫,就已经清醒过来。而且,瞧着脸色也不是太难看,没有要死的征兆。嗯,这就好,这就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