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能是怎样,不过是赦赦你的心境开阔了,再不将她放在心上而已。”听了赦大老爷的倾诉,宇文祜窃笑了半晌,直到大老爷都瞪眼睛了,才道:“本来也就是嘛,她不过是一个后宅妇人罢了,还值当你当成一世之敌的?如今她既然已经罪有应得,你也该将她放下,忙活自己的事才对。”
“嗯,你说的也对,我也算是放下了一桩心事。往后呢,贾史氏同政老二那一房,只要他们不招惹老爷我,那我也不再跟他们过不去。”赦大老爷闻言点点头,但旋即又板起脸来,做了个凶狠的表情,“但他们若是再上赶着找事,那就别怪老爷我心狠了。”
宇文祜看在眼里,只是笑着摇头。别看恩侯嘴上如此恶狠狠的,可到底还是跟以前一样,心太软了。不过这也无妨,左右都有他在呢,也不担心那起子糟心的再起幺蛾子。
在祜祜那里得到安慰之后,大老爷是抹黑回的家,结果一进门就听林之孝禀报,道:“老爷,隔壁出事了。老太太接完懿旨之后,不是吐了血的么,请了太医看过之后,说是中风了。如今人虽然醒了,可听说日后怕是起不了身了。”
啊?这么严重啊!
第九十九回 恼贾母卧病也作妖 恨贾赦荣耀一朝丧
贾史氏中风,瘫了?!
赦大老爷听到消息便摸了摸脑袋,在心中感叹一声,这气性可真是大啊!老爷他都已经想开了,决定日后不再跟她计较了,她可倒好,自己跟自己还过不去了。不就是丢了诰命的名头罢了,瞧她这架势,好像还想把命也赔进去不成?
不过这倒也好,贾史氏大概从此就能消停些了吧。
“得,只会你们太太一声,准备些合适的好药材,送到荣庆堂去。”大老爷心中慨叹一声,迈步便往贾史氏的上房去,她弄得如今这样,他总得过去露个脸儿。
林之孝正等着大老爷发话,闻言忙道:“正要跟您禀报,因您方才没在府上,老太太的状况又十分不好,太太没旁的办法,只能带着二姑娘和二奶奶先过去了。到这会儿,已经快一个时辰了。”
“去了那边儿?”赦大老爷一听说闺女去了荣庆堂,哪还能坐得住,连衣裳也没换一换,起身便快步往贾母那边儿去。没办法,老爷他去晚一步,闺女都有可能吃亏啊!
荣庆堂,贾母的上房,难得里里外外都是静悄悄的,没有哪个丫鬟胆敢说笑一声儿的。就连外面廊上的鸟儿们,也不知受了什么调.教,一声鸣叫也无。门口的丫鬟一看见大老爷跨进来,连忙福了福身,也并没有往里面通报,便轻巧地打起了帘子。
往里走不过几步,便能听见一阵含糊沙哑的叫嚷声,伴随着的还有哐当的瓷器破裂声和姑娘家短促的惊呼。赦大老爷登时便是一挑眉,加快了脚下的步伐。无他,那声音大老爷再熟悉不过了,正是他宝贝闺女的。老爷他都不用揣测里面的情景,定是贾史氏借故折腾迎春呢。
“迎丫头还不快过来,叫爹瞧瞧可有伤着哪里了?”一脚踢开有些挡路的婆子,大老爷根本不理会贾母的怒目而视,径直将受了委屈的闺女召唤到身边。见她不过是吓着了,并没有受伤,才又道:“司棋呢,没见你家姑娘脏了衣裙,还不赶紧陪她回去梳洗更衣。”
司棋是个有眼色的,原本就心疼自家姑娘受了委屈,此时闻言便清脆地答应一声,也不看贾母等人的脸色,利索地拉着自家姑娘出去了。
待这主仆俩都不见人影儿了,贾母的反应才做出来。没办法,她如今半边身子都是麻木的,根本就不听脑袋的指挥,干什么都是慢两拍的。
“泥、泥……方死!”赦大老爷一现身,贾母的一双眼睛霎时便通红了,死死地盯着他,里面全都是刻骨的痛恨,和阴毒的杀意。
她堂堂历经三朝的一品诰命夫人,落得如今这样的惨状,全都是这孽种害的,他怎么敢,怎么敢出现在她面前,他怎么敢,怎么敢啊!
贾母虽然身体受了重创,但心里却明白得很。那日,她不过是对这孽种威慑两句,这孽种当时故作不在意,可背后却不知如何进了谗言,害得她遭受今日之耻。
几十年的体面、荣耀啊,今日一朝丧尽!
邢夫人瞅见大老爷进来了,心中长舒了口气。方才老太太为难二丫头,她都已经打算豁出去了,好在老爷来得及时。不过,这老太太也是的,才刚刚中了风呢,怎么就还是那么能作呢?!
贾政同王夫人两个,则是一脸木然地在一旁坐着,两口子倒很有夫妻相,都跟那木头菩萨似的。也难怪他们如此,实在是今日遭受的太多,已经超出了他们的承受能力。
王夫人是想不明白,她闺女刚刚做了太妃,还得了出宫省亲的荣耀,她正准备扬眉吐气呢,怎么就凭白丢了诰命?那她这么多年图的是什么?往后又该如何是好?心中忽然没了方寸,让二太太茫然失措起来。
至于贾母的死活,王夫人根本就不担心。以她对这老婆子的了解,她且死不了呢,老而不死这话,说的就是她这样的。别看她如今身子不行了,被困在床榻上,但王夫人却在心中笃定了——这老婆子要憋坏呢。
政二老爷的心中则充满了愁绪,他本就对自家老太太颇为失望了,如今却是彻底绝望了。本来头上还顶着个一品诰命呢,都压制不住贾赦,现在成了平头老太婆,还是个病在床上不会动的,日后他还能有什么指望啊?
唉,现如今能让他有个盼头的,也就只剩下宫里的娘娘跟宝玉了。只可惜啊……一个跟了太上皇,一个迟迟读书不开窍,也不知道他何时才能指望得上。
贾政在心里唉声叹气一番,才将目光转向赦大老爷,眼神里满是嫉恨。不过这神色只是一闪即逝,让人定睛看过去的时候,瞧见的仍旧是那端方君子政二老爷。
赦大老爷并不在意贾母的憎怒,也不关注政老二两口子的心情,扫了眼那挤了一屋子的大丫鬟,沉声道:“老太太既然身体不适,你们几个就好生伺候着,别一个个真把自己当成副小姐了,不知道该怎么伺候主子,倒叫真正的小姐受累。”
以鸳鸯为首的大丫鬟们,一个个低垂着螓首,大气不敢出一声。她们算是看出来了,老太太是真斗不过大老爷,如今更是彻底败了,连高高在上的诰命夫人都做不成。当初还是老太君的时候都拿捏不住大老爷,这往后就更别提了。
“泥、泥正……”贾母愤怒地用能动的那只手,将床捶得梆梆响,嘴里拼命地想要大声喊出来,却碍于舌头不顶用,只能让那声‘孽种’憋在嘴里。这显然让贾母十分丧气,但更多的是恨意,对贾赦的恨意。
“母亲病成这个样子,大哥即便不亲身侍疾,总也该问一问吧。”政二老爷也不知是真看不过眼,还是为了维持自己孝悌的形象,皱着眉说道:“老太太今日大受打击,才会一病不起,太医已经交代了,万万不可再惹她老人家动气的。”
赦大老爷根本没答理政老二,向着贾母走近了两步,面色冷淡地道:“老太太已经这样的年纪了,正该是修身养性的时候,这几个月且安心养病吧。如今离着太妃归省也没多久了,老太太到时若是调养不回来,怕是会耽误大事呢。”
他是真不耐烦贾史氏了,都成这副模样了,还不知道收敛,仍旧想着折腾,也不知她到底哪来的精力。今儿是她回来的及时,不然还不知他宝贝闺女得受多少委屈呢。那么多孙子、孙女不知道使唤,凭什么就把他闺女支使得团团转?甚至,瞧她那意思还不知打算如何磋磨呢。
如今对贾母、贾政他们来说,元春的归省乃是头一件的大事。是以,赦大老爷的话一出口,贾母捶床的动作登时就轻了,盯着他的眼神都收敛了许多。而政二老爷更是起身劝慰起老太太来,顺势挡在两个人中间,省得她更惹得贾赦使坏。
“至于侍疾的人选,宝玉同三丫头都是在老太太跟前儿养大的,如今岂不正是他们尽孝心的时候?况且,宝玉如今也不上学,三丫头又不到相看的时候,两人多合适的人选。以往,总听你们夸赞这两个孩子,想来定能照顾好老太太,我放心得很。”
赦大老爷看着那边母慈子孝的两个,皱了皱眉头,到底还是道:“邢氏,明儿派人拿我的帖子,请张老御医过府一趟,给老太太好好诊一诊。”贾史氏到底病得如何了,还是得请个信得过的人瞧瞧才是。
邢夫人忙答应一声不说,整个上房里却是一静。对于赦大老爷如此举动,在场的人皆感觉十分惊诧。这母子两个就差势同水火了,大老爷竟然会出面为老太太请名医……不会是窝着什么坏水儿呢吧?!
赦大老爷却不管他们怎么想,该说的说完,便径自带着大房的人走了。
贾母折腾了一天,先是被赖大家的厮打,又凭白丢了诰命,最后更是一口血吐出来,中了风半瘫在床上……这就仿佛是,一辈子的倒霉事都集中在了今天,然后一股脑儿地都砸了下来。贾母即便年老成精,也十分地承受不住,这会儿又跟贾赦打了场硬仗,更是筋疲力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