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店铺里还有一个伙计却因此妒恨万分,明明小伙计死了他也不会得到任何利益,却仍旧被妒恨驱使着诱骗了小伙计。
‘掌柜叫你去洗红豆哦。’他这么说着,交给了小伙计一大盆豆子,然后在小伙计认真洗豆子的时候,用木棒打死了他,把尸体丢进深山里,又回去谎称小伙计偷了钱财逃跑了。
而那些钱财,却是他偷偷拿了去偿还赌债的。
所有人都相信了,他因此而得意万分,直到某一天,听见了床下传来异样的声响。
‘刷拉’‘刷拉’像是在擦洗豆子的声音。
‘啪嗒’‘啪嗒’像是抱着重物艰难行走的木屐声响。
‘呜呜’‘呜呜’像是谁在哭泣。
他瞪大眼,眼前似乎又出现了小伙计满脸鲜血的惨状。
第二天,他被发现死在了床上,身边放着几颗红豆。”
讲故事的人并不知道,他每说一句话,就有一道微弱的灵力扩散开来,当他讲完这个故事,灵力聚集在一起,骤然冲进他的身体里。
强烈的“风”吹熄了他面前的烛火。
几个阴阳师对视一眼,更加提高了警惕。
“真是个有趣的故事啊……那么接下来,铃木小姐,请。”
“到妾身了吗?让我想想……”
“回来了?”京极彦仍维持着侧靠饮酒的姿态,喉间发出的嗓音细若蚊呐,必须要凑到耳边才能听清。
“略碰到些麻烦,回来的晚了。”迪卢木多坐在京极彦身后的阴影里,气息微弱几不可查,谁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坐在那里的。
京极彦微微点了下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他并没有询问是什么麻烦,只笑道:“这场宴会可是精彩的紧,你可要仔细看着才是。”
鬼火一盏接一盏的熄灭,就连阴阳师都硬着头皮讲了几个怪谈,一边讲一边努力着试图探查从自己嘴里流淌出的灵力到底是什么东西,却全都无功而返。
“那么最后……”圆潮掏出小纸扇遮住嘴巴,说道,“来自于遥远异国的贵客,请。”
全场唯一的光亮,只剩下京极彦面前闪烁的鬼火,幽白色的火焰把他的面容映衬出十万分的诡异色彩。
“说起来,我的家乡倒是确实有些有趣的故事。”京极彦眯着眼似是陷入了沉思,绛紫色衣襟之上一截雪白的脖颈直晃人眼,手上执一白瓷酒杯,在几案上一下一下敲击着,“我便讲讲所谓因果循环如何?”
他也不等有人回答,便自顾自开口了:
“某乡有位显达之人,为富不仁横行乡里,其夫人多次说:‘你这么做,会遭报应的啊!’他却从不听信,自以为能成佛成圣。一日有一异人路过他家门口,能看透人的寿数,看到那位豪商,说道:‘你不做好事,只要再吃二十石米,四十石面就要死了啊。’那人笑道:‘我一年不过吃两石面,不还有二十年好活,哪里是不干好事能让我死去的呢?’
那富商仍旧横行如故,甚至变本加厉,过了一年,忽然得了一种叫做‘除中’的病,每天要吃十余餐,不到一年就死了。
古人语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大抵便是如此。”
京极彦说完,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被酒水润泽的唇瓣殷红,如同饮尽了一杯鲜血。
“我说的这个故事,你看如何?”他挑起眼眉,问道。
他面前的鬼火一闪,倏地熄灭了。
刹那间大厅内一片黑暗,寂静无声。
屏风后的烛火又亮了起来,映在屏风面上的身形矮小,传来一阵零落的掌声,“说的好!”那声音嘶哑苍老,圆潮却少见的变了脸色,纸扇一挥扬起一片耀眼的火光点亮大厅的同时踹翻了屏风。
“哦呀哦呀,年轻人火气就是大啊。”带着斗笠的老人盘腿坐在榻上,一个生得奇形怪状丑陋不堪的生物倒在他的脚下,喉咙被死死踩住,圆孔样的嘴里发出祈求的“咳咳”声。
“居然是魑魅魍魉之主奴良滑瓢驾临,还真是难得的……稀客啊……”圆潮死死捏住纸扇,咬牙道。
“我早就是个老头子咯。”木屐摁在那一坨的喉咙上,再加上一点力道,就会彻底踩断那脆弱的脖颈,“而且有好吃的我不来,才奇怪吧。”他说着从怀里摸出块羊羹塞进嘴里,含混道:“味道真好啊,老头子好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了。”
圆潮面色僵硬,向后退了几步,“放过山本大人。”
“如此单刀直入,还真是不懂风雅之人。”
老人脚下一点踩着那一坨平移数米落在大厅里,躲过了向他袭来的利箭。
而此刻的大厅里,已是一片人间炼狱之景。
第30章
宴会厅里亮如白昼,本就是焕彩生辉的彩壁绘画,被烛火一照更显煌煌瞳瞳,耀得人睁不开眼。
几乎所有的客人的面容都定格在一种扭曲的恐惧中,讲洗豆小僧怪谈的仲平先生,嘴里塞满一颗颗干硬的红豆,似乎有不少卡进了气管里,呛得脸色发青双眼翻白,在他的几案下不断传来“刷拉”“刷拉”的声响。
讲了蛇妖故事的铃木小姐被一条生着人脸的蛇绞紧腰肢,本就不盈一握的细腰绞得快要折断,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
客人们所讲的怪谈,现在都变成了要他们性命的催命符,狰狞着面孔张大嘴如同尖叫的模样,却没有半点声音泄露出来。
——某位客人刚刚讲了个故事,叫做“不要叫出声哦。”
京极彦仍旧老神在在坐在几案边,漫不经心地侧过头,让迪卢木多的红枪从耳边擦过,贯穿了向他飞过来的妖怪的头颅。
“着实不懂风雅啊。”他笑得慵懒,微微侧头露出一小截漂亮的颈子,“若是污了朕的衣袍,合该治你大不敬之罪。”
“要是没了我,你可就得自己弄死这些玩意儿了。”迪卢木多把手边轻裘披在京极彦身上,手腕一卷划开第二个向他们冲来的妖怪的脖颈。
青紫色的皮肤薄得很,轻轻一划就有鲜血喷泉样的往外涌,一股股是稠厚的酱黑色,泛着墨水久放后的味道。
“真是难闻的紧。”京极彦以锦帕遮掩口鼻,眉间泛起一道皱纹,“白白脏了朕的好酒。”白玉酒盏里满满一盏美酒澄清似水,被他随意往地上一泼即燃起幽白色的火光,攀附着妖怪满地的鲜血蔓延,眨眼间小小一杯不过星星之火便成燎原之势,让人还没来得及反应便以遮天蔽日的架势吞噬一切。
幽白色的火光四下蔓延,把满室妖物灼烧大半的同时,还把宴会上的各色人物烧得惨叫连连,无论是豪商巨富抑或贵妇名媛,身上都燃着火焰,不烧衣物不烧皮肤,偏偏都一个个叫得痛不欲生,没有任何形象的在地上翻滚着,涕泗横流的模样看得人心下不忍。
火光以酒为燃料,烧得越旺盛空气中的酒气就越重,御前贡酒无不是万中选一的佳品,京极彦把酒掷出后才想起,这一坛乃是当年江南花朝节送来的贺仪,说某县的百年铁树开了满树的花,同余下几十种时令鲜花一起酿了五坛酒献上,敬贺他的登基大典。
酒的滋味不过一般,不过是喝个新鲜,他又不好那杯中之物,因此哪怕反应过来已经刚丢出去的是最后一杯也没甚惋惜,只笑道:“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朕从不打诳语。”
“唉哟哟,果然是年轻人啊。”奴良滑瓢呵呵笑着,脚上用力踩断了脚下妖怪的喉咙,“不过偶尔热血一把也不错呢。。”他轻巧地跳起,躲开袭来的武器,扶了扶自己的斗笠,“都多少年过去了,百物语组吸收畏的方式还是一点都没有长进啊。”
所谓百物语组,便是依靠怪谈来产生妖怪,又依靠妖怪来收集“畏”,这场精心筹备的宴会,甚至不惜暴露自己也要引来阴阳师的目的,正是因为百物语组的“脑”到了成长的瓶颈期,需要一场足够盛大的欢宴。
可惜现在,它已经变成了地上的一滩烂肉。
“滑头鬼——!!!”近乎于绝望的嚎叫声出自于刚刚冲进来的青年口中,他像是完全感受不到灼烧在自己身上的火焰,只拼命地扑到那矮小丑陋的妖怪身边,“山本大人!山本大人!”
那妖怪已经失去了生机,扭曲如大脑形状的头颅逐渐融化在地上,青年伸手去碰,手上便沾满了灰褐色的粘液,“山本大人啊!山本大人啊!”他身形委顿伏在地上,嗓音如同杜鹃啼血,十指扣在地上,喉间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
京极彦顿住想往外走的脚步,扭头看向那个青年,眼眸中泛起几分兴味。
幽白色的火焰在那个青年身上,竟然一点点逐渐熄灭,“山本大人是不会死的啊……”他哀泣着,“我不会让山本大人死去的……”
他的双眸流着猩红的泪水,喃喃道:“这世间有一种妖怪,将其他妖怪的尸体吞噬,便可使其复生。”他的面上显现出狂热的潮红色,“其名为,柳田……其名为……柳田。”
“吾之名为,柳田。”
青年俊秀的面容如泥浆般滴滴答答落在地上,扑到那死去妖怪的身体上,蠕动着将其完全覆盖,奴良滑瓢尝试着向其挥了两刀,却穿体而过,险些叫他一时刹不住差点闪了老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