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笙有一瞬间的慌乱,她是知道她已经不是原来那个裴昭了,但是她从未有过此刻这般清晰到让人心慌的意识,她们不是一个人,甚至连灵魂也不是同一个,她们没有半点关联。
暮笙惊慌地去看孟脩祎,孟脩祎拧眉,没好气道:“看朕做什么?”
暮笙:“……”想从陛下这里得到安慰简直就是个奢望。并且……
她还要赶人:“祭也祭过了,你可以走了!”
暮笙:“……”酒还没洒好么?你是有多心急!
暮笙顿时觉得很不舒服,她一不舒服就不肯听话:“臣还要祭拜裴夫人。”
孟脩祎目露诧异,她一指旁边的墓碑,道:“那里。”
暮笙道谢,提着食盒走去边上。裴夫人墓前也摆放了隆重的祭品,点了香烛。暮笙取出一碟芙蓉糕,比刚才的别扭郑重百倍,禀香至头顶,行稽首大礼。
孟脩祎精睿的目光在那碟芙蓉糕上一凝,若有所思地望向满面虔诚肃静的暮笙。
暮笙正望着墓碑,将要与母亲说的话在心中慢慢的诉说。
日薄西山,暮笙到时,就已不早。她回头望向孟脩祎,孟脩祎察觉到她的目光,冷冷道:“夫人也拜过了,你还不走?”
简直是心心念念都想着赶人。暮笙理解她想要在此独处的心情,但理解归理解,她现在颇觉吃味。况且,她也不愿让陛下独自在此沉浸在回忆与悲伤里,便甚为贴心道:“时候不早,陛下不如与臣结伴回城吧。”
孟脩祎真是不敢相信,竟然有人敢三番四次驳回她的口谕,她目光淡淡地望着暮笙,暮笙颇为真诚地与她回视。
真是胆大包天。孟脩祎正欲训斥,余光扫到那碟芙蓉糕,心间又泛起那种极为怪异的感觉,她改口道:“也好。”
竟这般轻易便答应了,暮笙顿时雀跃不已。孟脩祎已开始弯身将祭品都收入食盒里,她亲自动手,暮笙想要帮忙,便听她道:“你在一旁看着就好。”
说这话的时候,她连头都没抬,语气极为低沉,显得很难接近,暮笙抿了抿唇,不敢违背她的话,站在一旁,看着她动作娴熟而细致的收起香炉、酒壶、杯盏,不一会儿,墓碑前便干净整洁,无半丝污渍。裴夫人那处也是如此。
暮笙简直分不清自己究竟是感动还是吃味,乃至还有一点为陛下不平,裴昭根本就不爱她,她何必要做到这份上!
孟脩祎收拾完了,提起食盒,她伸手抚摸裴昭的墓碑,动作轻柔地如同抚摸爱人,她深邃的眸中像有千言万语,然而只短短片刻,她便收回手,深深吸了口气,与暮笙道:“走了。”
暮笙抿着嘴,一声不响地跟在她身后,二人静默地走着,在这条路即将走尽,孟脩祎淡淡地回头望了一眼,她的目光亦是淡淡的,将怀念与哀痛掩在底下。
暮笙开始担心,这样沉湎在过去的陛下是否还能爱上别人,纵使有一天,她有幸能再次得到陛下的心,那心中剩给她的地方能有多大。
☆、第二十五章
这般自己同自己较劲儿的,她大概是古今第一人了。
暮笙挣扎着矛盾地望着走在前面的孟脩祎。她知道,现在这样,她不开心,但若是陛下转头就忘了裴昭,她也会倍感失落。不同的是,若陛下转眼就忘了裴昭,她虽失落却不会意外,毕竟,她从未指望陛下会对她长久,她向来便以为君心善变。得知陛下念念不忘,她感动不安之余,隐隐的更是分外惊喜,尤其是在她渐渐看清自己的内心之后,这份感动不安便化作绵长的甜蜜,如清泉之水从她心间流淌而过,带来长久的适意熨帖。
照理来说,一切都是好的,可现在,她却开始对从前的自己吃味起来。
暮笙深深地唾弃自己的别扭较真。
很快就到下马碑,暮笙解了缰绳,牵过自己的马,望向孟脩祎道:“陛下,您的车驾呢?”她说着四处张望了一番,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陛下在此,四周应有侍从才是,怎么会那么容易就让她进去了。
孟脩祎道:“朕独身来的。”每年来此,她都是独来独往。
“哦。”暮笙点头。陛下是独身来的,便当是骑马而来,四周不见其他马匹,应当是陛下拴在别的地方了,那么这会儿便该先去取马。
说话间,孟脩祎已经率先向前走去。
暮笙只好暂且充当侍从,牵着马跟在她身后。走了一段,出了墓园,便是一条宽道,孟脩祎看了看四周地形,漆黑的眼眸中精光内敛。
走出这条宽道,便是一条清澈奔流的小河,河道颇为曲折,穿过茂密的林子,奔腾着往裴氏墓园的方向去。孟脩祎身姿闲适地信步而行,分明是尊贵无匹、衣冠胜雪的帝王,行走在这夕阳斜照的静谧山林之间,就如徒步归家的闲云野鹤,自在而散漫。
暮笙不得不感叹,此刻的陛下,真是很动人。
山林并不大,很快就走出来了,途经一处茂密的灌木,孟脩祎停下步子,高声唤道:“云骓!”
远处顿时响起一声长嘶,继而是一阵急促的马蹄作响,不过片刻,一匹气势雄壮、四蹄生风的骏马腾空跃过灌木,从林子中跑了出来。
暮笙的白马不安的抬起前蹄,她忙拉紧缰绳,孟脩祎在前面听见响动,回过身来帮暮笙扯住马笼头,白马被安抚,渐渐的平静下来。
不过转眼,孟脩祎的那匹名作云骓的骏马便在眼前,相比尚且年幼、风姿未显的白马,云骓堪称马中赤兔,额高九尺,毛拳如麟,神骏非凡,令人叹为观止。
白马打了响鼻,马蹄不安地在原地踏了几下,孟脩祎松了手,摸了摸它颈上的鬃毛,待它复又安静下来,便转身牵住云骓的缰绳。
“上马。”孟脩祎一面说,一面翻上马鞍,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潇洒自若。
暮笙在一旁欣赏了一会儿她光彩照人的风姿,也跟着上了马。二人一齐挥动马鞭,朝城门而去。
一路过来,都无言语。孟脩祎专注地目视前方,沉默不语。
天色渐暗,暮色四合。灰筒瓦绿的城楼渐入眼帘,那重檐歇山顶格外显眼。
广安门就在眼前。入城之后如何行走,还得听陛下吩咐。
暮笙望向前方策马的身影,一夹马肚,跑上前去,询问她的意思:“陛下,入城之后,您往何处?可有人接应?”
孟脩祎回头来瞥了她一眼,那一眼中包裹着淡淡的探寻与困惑。暮笙正不解陛下为何有这样的眼神,那抹探寻与困惑便如天边一缕轻云,被清风一吹便荡然无存,似乎根本就是她的错觉,陛下根本不曾对她探寻,亦不曾有所困惑。
暮笙顿时觉得十分怪异,她正要回想今日出了什么差错,便听孟脩祎淡淡道:“看路。”
前方正是一个小土包,白马应景地高跃,暮笙顿觉身子腾空,顾不上其他,忙拉紧缰绳。跃过土包,马儿复又平稳地奔腾,暮笙稍稍舒了口气。
孟脩祎一直注意这边,此时见她无恙,方回过头去。
广安门守卫森严。
孟脩祎与暮笙下马,与往来行人一同,行走入内。
入广安门,是燕京外城。内城为城,外城为郭。外城是平民居住之地,内城便是皇族与达官贵人居住之处,内城往里便是皇城,皇城是三省六部办公之所,内中衙署林立,暮笙从前所在太医署,便在皇城中,而她如今在的政事堂则因其特殊地位,居建章宫旁。皇城往里就是宫城,分开宫城与皇城那堵高大的城墙名作萧墙。宫城是天子居住的地方。
暮笙看向她身边的天子,此处距内宫路途颇远,陛下若要径直回宫,定是要忍饥赶路。
孟脩祎生于宫廷长于宫廷,却不是不通庶务之人,她一见暮笙神色,便知她在为此时不上不下的时辰为难。孟脩祎仰头看了看天色,下定论道:“先入内城,到城中再寻地用膳。”
暮笙立即答应,二人重又上马,加紧往内城去。
过了大半时辰,二人终入内城。此时是坊市分离的格局,坊为居住之所,市便是集市了,商贾买卖之地。
暮笙与孟脩祎要去的便是集市。
随意寻了一处看来整洁的茶肆。孟脩祎就走进去了。
暮笙知道她对膳食向来要求不高,只要干净能入口就好。最初发现的时候,她还惊叹了一番,没想到堂堂九五之尊,竟这般好养活,后面也就习以为常了。
故而,见她进了这处看来毫不起眼的酒肆,暮笙也没惊讶,乖乖地跟在她身后走进去。
要了一处雅间,孟脩祎理了理衣摆,便沉稳地跪坐在那方软软的坐榻上,与堂倌说了几个膳食,便看了眼暮笙,征求她的意见,暮笙忙又添了几个。
孟脩祎低头看着茶盅,锋利的眉峰收敛,眼中闪过一抹复杂。
待堂倌退下,暮笙望向对面的皇帝,孟脩祎正端着茶盅抬起头来,面上无一丝异色。暮笙忽然想到她适才添的那几道,颇合陛下的口味,不由便心虚起来,这是下意识的行为,点菜时会顾到对方的口味。
不论过去她是不是心甘情愿跟她,多年的相处,该知道的,她都知道,面对堂倌时,无需细想便能脱口说出她喜欢的菜肴。但这份了解现在看来却甚为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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