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脩祎并没有急着发问,她静静地打量着暮笙,直到暮笙的身后因紧张而浸出冷汗,她方慢吞吞地问道:“这是你写的?”
暮笙低着头,沉着地颔首:“是。”
“你想要什么?”
“臣欲为参政,为陛下排忧解难。”暮笙直接说出她的野心。
她提着心,紧张地等着陛下的答复。过了许久,陛下却未发一言。暮笙抬起头来,却见皇帝正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见她抬头,孟脩祎带着一丝清浅的笑意,道:“怎么?太医署的俸禄不够你度日,要身兼二职来养家糊口?”
暮笙:“……”这是被陛下嘲笑了么?但原本紧张的气氛却因皇帝缓慢而轻松玩笑的话语放松下来。
“这篇策论做的不错,堪称字字珠玑了。”皇帝语带赞赏,她此时十分随和,就如闲谈一般。暮笙摸不透陛下是何用意,便斟酌着回道:“陛下过誉。”
孟脩祎轻笑一声,而后随意地问道:“卿医术高明,技压群雄,已是难得,不想针砭时政也是这般老道。不知爱卿师从何人?”
“臣幼时跟着学塾的先生年过几年经学。”暮笙将来前便琢磨好的说辞道了出来。
孟脩祎随和地笑道:“这位先生水准不错。”
暮笙只得干笑一声,她也知道这说法有些牵强,她能写出这样的策论,是经数位当世大儒一同教导数年的结果,岂是一位小小的学塾先生便能教的出来的。然而,陛下早将薄暮笙的来龙去脉查的清清楚楚,与其编一个会被一眼戳穿的奇遇,不如直接将薄暮笙的经历截出一段来说,倒显得真实。
孟脩祎却仿佛半点都不曾看出不对一般,赞叹道:“卿果大才。朕听闻,令尊生前看管卿颇严,卿自幼埋头医药,方能有今日成就,不知又是如何寻到间隙,来学这满篇经纶律典?”她说着还点了点那篇可怜的策论。
暮笙来前便知必有这些询问,不过她也不知如何应答,干脆便厚着脸皮道:“大约是臣天赋异禀。”
暮笙咬着牙说完,便听得一声轻啧,而后,一根纤长的手指将她的下巴挑起。她被迫对上了陛下那双饱含不屑的眼眸:“就你?还天赋异禀?”
那声音之中,满是嘲讽。
暮笙也与她倔上了,坚定地与她对视:“正是,臣非但天赋异禀,还天资卓绝。”
真是个顽固的女子。孟脩祎并没有生气,正如暮笙所想,她也找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除了天赋异禀,似乎真没别的理由能说明了。
看着这理直气壮的女子,孟脩祎不禁笑了,也不再与她为难。
抵着她下颔的手指抽回,暮笙慢慢地眨了下眼睛,秀美的面容顿时灵动起来。孟脩祎看着,轻轻摇了摇头,分明长得如清莲一般素雅,这性子简直像只狡猾的小狐狸。她道:“行了,你退下吧。”外头那么冷,再晚一些便更是寒意刺骨了。
暮笙有些迟疑:“那,那……”陛下还没回复她。
孟脩祎见她还不肯走,不禁挑了下眉:“怎么?还不走?莫非你不但想为朕排忧解难,还想留下为朕侍寝?”
☆、第十八章
殿外寒风凛凛,殿内暖意融融。
君王的话语一落下,暮笙的脸立即涨得通红。若是旁人来说这玩笑话倒罢了,偏是陛下。暮笙窘迫不已,结结巴巴道:“臣、臣告退。”也不惦记着旁的了,一副恨不能马上遁走的模样。
孟脩祎一笑,摆了摆手,自拿起那纸策论再看。
暮笙依依不舍地退出去了。胆战心惊的,也不知陛下要她不要,若是不要,不知还要等多久了。
她忧心忡忡地回了太医署,睡得都不大好。她似乎太过激动了,都是女子,寻常人听陛下一句侍寝的玩笑之语,多半也只粉面微红,哪会如她这般紧张得舌头都不听使唤,显得她很心虚,就如被人戳中了心事。也不知陛下会不会怀疑。
她那个人,怀疑多半也不会让人知晓的。
暮笙翻着身,很是紧张着,生怕她内心当中一些不可言说的内容被陛下看穿了,同时又藏了不知名的期待。她也说不清自己究竟在期待什么,然而,自重生之后,她的期待便日复一日地堆积、沉重。
夜渐深,暮笙终于将睡意抛向虚空,意识迷糊起来,就在即将入睡的那一刻,她期待被陛下另眼相待,这一羞于启齿的念头如绚烂的流星一般,从她脑海当中划过。
睡梦之中,她又回到数年前那日,景宸二十一年的夏日,她走投无路之后,跪在孟脩祎的面前,恳请她救外祖父与舅舅们一命。她本以为,她曾救过她一命,即便拒绝,也不会让她太过难堪才是。
梦中画面飞快的转过。她蜷缩成一团,躺在东宫那宽大柔软的榻上,她的身躯,不着寸缕,细如凝脂的胸口布满红痕。那素净的被单上,有一滩刺目的血迹。她并未哭泣,亦不曾颤抖。这一场欢爱并非她所愿,但,若是唯有如此,才能救外祖父一家,她是愿意献出自己的贞洁的。
外祖父与舅舅们以意图篡逆之罪下狱,龙颜震怒,百官无有敢出声者,若是罪名落实,狄家的男丁,成年者将于午门问斩,女眷将会流放九边,充作军妓,毫无尊严可言。
相比这些灭顶苦难,她所受委实不算什么。
她不曾怨恨她以这种近乎逼迫的交换夺去她的贞洁,也无法不产生丝毫隔膜。陛下在她心中,无可避免的落下一个极不君子的印象。
之后,无论陛下如何细腻体贴,她俱无动于衷。对一个趁人之危的小人,她的心底,是鄙夷的,不论她是在宫廷的角落当中无人理会的五殿下,还是一日之间炙手可热的太女,抑或君临天下的大晋之主,她都万分鄙夷她卑劣低下的人品。
黑夜在浑噩之中过去。
暮笙坐起身,外面冰冷的空气便飞快地涌入她温暖的被窝当中。寒意包裹了她露在外面的身子,暮笙不由打了个寒战,顿时睡意全消。她拢了拢被角,默默坐了一会儿,而后起身,更衣。
打开房门,很快便有小宫娥打了热腾腾的热水来。暮笙冲她温柔一笑,自去洗漱了。
外面的桌上已备下了早膳。是一碗清粥与两碟素菜,甚是清爽可口。暮笙细嚼慢咽地用过早膳,便出了这里。
走不多久,便是太医署办公所在。已有不少太医在了,见了暮笙,他们纷纷起身见礼,即便再别扭她一个年岁少少的小女子越过他们做了医正,她的本事还是让人叹服的。暮笙微笑回礼,而后走到了自己的位置坐下。
取出一张素笺,右手拈起墨锭,左手牵住右袖口,力道均匀地在砚台上研磨起来。不多时,一池浓浓的墨汁便出来了。她放下墨锭,提笔蘸了蘸,想了几味药材,便写了下来。
不一会儿,便写出了数张方子。
这与她实在容易的很,然而因是为陛下开方,她又仔细地推敲了一遍,而后仔细注上不可同用的相冲之物,便令人送去司膳司,由那边的人,照着这方子去琢磨菜色。
做完这些,不过一个时辰。接下去便是空余了。
暮笙站起身,去了药库,将那里的每一味药都取出来,闻其味,观其形,一面在脑海中回忆它的药性、药用。药材成千上万,这一味一味看下来,是一浩大工程。但那些学识到底不是她的,且她如今只为一人看病,也甚少有温故知新的机会,只好趁现在空闲,再来过一遍。
不过,过几日后是否会忙绿也说不准,陛下仍未给她答复。想到陛下,暮笙的心不由沉了沉。
就这么在略有些昏暗的药库中待了一整日,到下衙之时,建章宫仍旧无一丝风声。
隔日便是休沐,暮笙又去了狄府,给狄公号了号脉。她常来狄府,打的是关心狄公身子的名义,与狄府诸人倒是熟悉起来。几位舅舅对她这医术高明的小医正颇为欢迎,舅母亦是喜欢她来。
这暖融融的氛围,让她如回到了前世一般,无忧无虑。
她在这里又碰上过裴谌两回,却说不上什么。真是遗憾,她其实很想与哥哥谈一谈近况。
又过一月,建章宫仍无消息传来。暮笙不免有些急躁,不论如何,她都不愿在一个终日无所事事的医正之位上碌碌此生。她急于做参政,一是为她多年夙愿,二也是因为,母亲与她的死一直都是她心中的死结,纵使有陛下,有哥哥,她也不希望她这当事人置身事外。
但除了复仇与为参政这二事,更缠得她心神不宁的,是陛下。
她对陛下……动心了。
她竟然……她本以为这是永远也不会发生的事……
“你在想什么?”
暮笙回神,只见皇帝端坐在书案之后,不满地望着她。
暮笙顿时觉得很心虚,她忙垂下头去,低声道:“陛下。”
孟脩祎目光触及她因垂头而露出的白皙光滑的后颈,她从容挪开眼,望着暮笙脸侧,又重复了一遍:“你在想什么?”
在想一个人的时候被正主撞见,真是一件极为尴尬的事,暮笙如玉般的肌肤染上浅浅的绯红。
孟脩祎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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