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海细细打量了一番,面前这个身着官服的俊秀公子,还真有几分眼熟的感觉。
对方爽朗道:“还未自我介绍,在下谢颐,受他人推荐,前来寻求大师协助我们办案。”
谢颐……
法海微怔,听着这熟悉的名字,再细细打量了对方,发现那副淡雅清秀的面容,和谢辛是有几分相似。
上辈子是血缘兄弟,这辈子不改姓名,谁敢说,谢颐投胎之时没有挂念他兄长?
法海感受着到命运的微妙感,上前道:“有失远迎,还请进去说吧。”
“好,请!”
谢颐五年前高中,如今为朝廷新任命的大理寺卿,官居三品,本次造访是要去金山寺向西十几里地的平镇,勘察官府要员失踪一案。
“当时衙役报案时只说是平镇知县在勘察案情时失踪,而当初这上报予知县的案子就是起儿童失踪案,案发地是一处悬棺。”谢颐端坐于禅房中,将目前所掌握的线索告知法海“好歹是朝廷命官。此事已惊动皇上,我便奉命前来察清此事。怎料……”
怎料,这案子细细一察,诸多疑点,条条都不像是人类所能做到的。
法海听完谢颐的话,却先是问了句:“在下还是有件事想先问问谢大人。”
“叫谢颐便可,大师不必多礼,问吧。”谢颐应道。
“你相信鬼的存在吗?”
谢颐浅笑,点点头:“那是自然。”
“实不相瞒,我与平镇知县有聊过悬棺之事,但被他以胡言乱语为由拒之门外。”法海一双慧眼,当然能分辨平镇的异状,奈何知县不配合,不肯将过往缘由告诉法海,法海察无所获只得无功而返。
“我想,他现在已经受到了教训,”谢颐颔首,目光沉稳“真实存在之物哪能强行否定,这是妖物作祟,那就要按照处理妖物的方式来解决,以平凡人力干涉,只怕是杯水车薪。”
法海看着谢颐,那淡然的神情太熟悉,让他无时不刻不想起谢辛:“谢公子倒是与众不同,不似那些官员不听贫僧所言。”
“那是这些官员还没见过世面,让大师见笑了。”谢颐无奈摇摇头。
“哦?这么说,谢公子还是见过鬼的?”法海不动神色,瞧着谢颐的神情。
华服公子淡淡道:“是。”
继而,又说:“不过,和这次的不一样,他是极善的,若没他,我谢颐活不到今日。鬼分善恶,善者应善待,为恶者当消灭。”
法海想,谢颐说说的,该和自己所想的是一个人。
“我随你去平镇。”法海当即接下了这朝廷的案子,自愿前往协助。
谢颐是谢辛无比在乎的胞弟,谢颐的事,他一定会帮。
也当是,为他对谢辛的伤害做一些补救吧。
第35章 怒民
田寡妇扶着木板将窗户挡住,她刚按住,下一秒就有个臭鸡蛋在她手下爆开,粘稠臭烘烘的液体糊了一团,又慢慢滴落在地上。
“扫把星!还在这祸害人干什么!”
外头有人在骂,田寡妇撑住那块木板,手抖着,回头说话时却是强装镇定着嘱咐:“福瑞,乖,躲到柜子里去。”
缩在墙角的孩子抱着头,听到妈妈的话,慢吞吞地放下手,向衣柜爬过去。
这时,外面又是一阵叫嚣:“天煞孤星逮着谁克谁,克死了他爹,还害了他周围的同龄人,这下去,迟早再克死他娘!”
“克死的好,一块死了就没人再受害了!”
不止一人,有男有女,均是骂骂咧咧心怀怒气与恶意。
田寡妇知道这些人的怒意从何而来。
进了棺材庙的人几乎都没出来,那些孩子没出来,进去勘察的县官居然也一去不复返,大家愤怒而惶恐,细细想下来,这事情的起因就是福瑞和这帮孩子打赌进了棺材庙。
都一样进去一样出来,或者一样进去一样都出不来,为何只有这个傻子完好无损地独自回来了?
所有的情绪糅合在一起,转为了一股怨恨。
恨自家孩子运气不好,恨他人无能为力,恨这个叫福瑞的傻子来去无阻怕是有什么内因。
于是,这份怨气酝酿地越久,转化到行为上就越冲动。
外头扔东西的行为消停了一阵子,田寡妇本以为对方的愤怒该平息了,小心翼翼将木板挪开了点,想看看究竟,结果,一枚石头看准了时机,直直砸了过来,不偏不倚正中她脑门。
田寡妇低呼一声,捂着额头跪坐在地上,几乎是同时的,福瑞哀叫一声,从角落飞似得窜了过来紧紧抱住田寡妇的后辈,不让对方直接倒下。
有人走进了,大手推开窗子,探进个脑袋来。
“小鬼就在这。”那人说了声,伸手就要将福瑞拎起来。
小孩子啊啊嗷嗷地叫着,因为急火交加他都说不出话来,只能这样野兽似得吼叫,双手紧紧抱着他母亲,凶恶地瞪着那只手,末了,逮着机会,深仇大恨地撕咬上去,一口血肉就啃下来。
“啊!”那男人猛地缩回手,骂道“这小崽子咬人!”
“狼崽子,留不得!”又有人围上来,看了那血淋淋的手,猜得到这牙印的主人是使了多大的力气,真没浪费那一口白牙!
外面悉悉索索似有人在低声讨论什么,田寡妇捂着受伤的头,血液从指缝间留下,糊在眼睛上。
她细细听了会,在辨认出那句“烧了”,顿时觉得天昏地暗。
“福瑞,跑,从床底下那个洞出去,立刻。”田寡妇退了那孩子一把,推搡开,那小娃娃又黏回来,于是,她又发狠地推了一把,终于把人推的滚出了三圈,知道撞到柜子才停下。
此刻,屋外糊墙的茅草燃烧的“哔波”之声已经随着蒸腾烟雾漫进了屋子,焦糊味扑鼻,还有窗外的阵阵叫好,田寡妇听的头晕目眩。
她们娘俩孤苦相依,没想过招惹什么是非,可怎落得这下场,竟要为众人的迁怒而烧死?
福瑞看着田寡妇哀怨的神色,涣散着的眼睛似亮了下,突然的,痴呆的小娃娃冒出一声:“要不我杀了他们。”
这冷静沉稳的声音和往日含糊的喃喃细语完全不同,田寡妇听着了,先是愣了下,难以置信地看着福瑞,道:“你说什么?”
小娃娃从地上爬了起来,手背在脸上抹了一把,乌黑的眼睛像一潭深泉,阴森森地说:“我杀了这帮畜生,就没人敢欺负我们。”
田寡妇看着这样的儿子,觉得有些陌生,又回过神来,急促地打断对方:“别乱说!”
床下的洞让田寡妇一手慢慢扒开,她先把福瑞推了出去,随即自己也钻过去。
她们无法抵抗一群愤怒的群众,田寡妇选择了逃走。
抱着小孩子离开时,房子上的火已经逐渐烧的旺了起来,这当年由老田一手造的,迎娶田寡妇的房子,如今毁于一旦。
但,人活着就好。
只要人活着,就还有希望。
房子后面是一片小树林,若钻进去,镇上人要寻找他们难度就会增大很多。
田寡妇小步跑着,眼看着要到树林边上了,可回头一瞧,却发现那围在房子前的人群里,有人向她这边看了过来。
“她们在那!”
田寡妇大惊失色,加快脚步逃跑。
可她一个妇道人家哪里跑得过这些村民,田寡妇没走出几步,就让人扯了头发拖到地上。
一场惨无人道的拖拽推搡,福瑞缩在田寡妇怀里,瞪大眼睛看着哪些村民的作为。
若真有错,那也该是他的错。
为何拳脚要施加在他母亲身上?
福瑞茫然了。
“泠泠……”
打骂声之间,一阵清脆的铃铛声音响起。
凉风拂过每个人面颊,不知什么时候,一个白衣公子出现在树林边上,看着下面受难的孤儿寡母,随手一挥,唤来大风遮了人的眼。
“跟我走。”
白衣公子拉起田寡妇,后者站起身时,还不忘抱紧怀里的人,一瘸一拐跟上。
“这些人为何如此待你们?”目睹一票村民欺负一对手无缚鸡之力的母子,那白衣人似有些愠怒,看那些捂着眼睛哀嚎的村民时,目光极为凌厉。
“多谢大侠,我们、我们也是被冤枉的——”田寡妇期期艾艾地,把自己因为那棺材庙的失踪案子而被迁怒至房子都被烧毁的经过“我家福瑞只是安然出来了,并不是他害的人啊,为何要如此待他。”
闻言,白衣人看了福瑞,白嫩的小娃娃缩在母亲怀里,有些胆怯地抬眼看着那高挑的白衣公子,一言不发的,只是看着。
那白衣人停了田寡妇的话,先是好好安慰了对方,又道:“我也是前来勘察那岩洞的问题的,能让我问这小弟弟几个问题吗?”
见田寡妇犹豫,他又道:“你们母子为这件事受苦了,我也想早日将那洞穴的事察的水落石出,还你们一个清白,也了却我一桩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