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常飞云也回过头来:“楚香帅可是看见了海市蜃楼?”
楚留香手因激动握成拳,快步走上前来质问:“我方才唤你,你已经回头,到现在还不同我承认吗!”
他已走上来,常飞云下意识就将手放到腰际握住剑柄,上前一步挡在师弟面前。楚留香从未说明他到底是要取万水之源宝石还是取沉钺头颅,一路上三个人都刻意维持着距离,示意两不相干;而楚留香的马也留在道观,常飞云原想着他不到鹰城无法认路,路上绝对不会动手,如今这马一出现,楚留香立刻变脸,让他不由有点担心沉钺的生死。
毕竟鹰王想要一个人死,他绝对能有合适的人来做。
段小娄暗自擦了把冷汗,在北京城的时候楚留香一口一个景弟把他叫习惯了,结果现在竟然下意识回头了,这下可好,险些被认出来。
段小娄对常飞云说道:“师兄,我相信楚公子不是想杀我,只是你看他如今的模样,是不是被魇着了?”
常飞云打量楚留香片刻,被他一把推开,只听楚留香质问道:“北京城里你诈死,走得倒是轻快啊!留一具尸体给我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不说清楚?”
段小娄求助地看向常飞云。
常飞云沉声道:“楚香帅,在下冒昧问一句,香帅方才失态,可是因为看见了故人?”
楚留香皱眉:“什么?”
常飞云叹息道:“大漠之中怪事连连,尤其是这鹰城门前这一段路,世人称之为奈何路,楚香帅可想知道原因?”
楚留香一手抓住段小娄的手腕死死握紧:“你先给我说清楚!”
常飞云走上前来,道:“楚香帅可看见前面不远处的绿洲了么?”
楚留香颔首:“看见了,不错。”
常飞云道:“绿洲之畔有一条河,上面有一座桥,桥上石碑写三个大字,名为奈何桥,千年之前鹰城建造之初就有人说这河水滔滔莫不是黄泉水,初来大漠的人,时常能在这条路上出现幻觉,看见已经亡故之人,楚香帅如今立足的这条路上,无数前往后继之人都曾错眼见过人,所以楚香帅这是被魇着了,进城休息片刻就好。”
楚留香道:“我没看见什么故人,我只是认出他就是我故人!”
常飞云伸手,不动声色地将楚留香的手从段小娄腕子上推下去:“楚香帅性情雍容温和传遍江湖,今日一点都没发现自己失态了么?”
楚留香下意识倒退一步:“那你为什么要回头?”
段小娄伸手挠头:“你在后面撕心裂肺地喊,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这不是担心你出事儿么……”
楚留香逼问:“那你倒是告诉我,为什么我这马性情如此刚烈却偏偏认得你?”
常飞云走上前,伸手摸着黑珍珠的头,回眸问道:“楚香帅可是说这个?”
楚留香怔住,只见黑珍珠正温顺地蹭着常飞云的手,丝毫没有见外的样子。
常飞云道:“我们都是水月观音的弟子,能召雨润泽大地,但凡是动物,遇见水月观音门下的子弟,都会十分温顺。说了这么多,楚香帅可放心了?”
楚留香仍是不肯死心,竟然下意识脱口而出:“那你……挠头做什么?”
段小娄傻了,立刻缩手,可怜兮兮地说道:“我挠头自然是因为尴尬啊……楚香帅不也总是摸鼻子的么?”说罢回头看常飞云:“师兄你说是不是?”
常飞云将段小娄护在身后,对他道:“说也无用,进了鹰城休息一日,一切自然都好了。”
说罢,三个人向鹰城走去。楚留香缓步跟上,仍不相信他是被魇住了这个说法。
然而他来大漠之前,与姬冰雁相会之时,他确实是同自己说过,这鹰城“黄泉江上奈何桥,大漠来时奈何路”是出了名的胜地,多少人在这里见了亡故之人流连忘返,错过了最佳进入鹰城的时机遇上大漠风沙葬身与此,却是不假。
可是,景弟真的死了么?
若是他死了,到底是谁将自己诱来大漠?
楚留香快走两步跟上常飞云,问:“常道长,你们师兄弟三人近日可曾离开大漠到过北京城?”
常飞云道:“楚香帅不要开玩笑,水月观音门下每年都要为鹰城召雨,我们若是离开这里远道北京城,这里的百姓怎么办?”
楚留香仍不死心:“什么时候召的雨?有何证据?你们在鹰城带了多久?”
常飞云终于回眸正眼看他:“如今正是绿洲旱季,每月两次,最近的一次正是七日之前,这小崽子进了鹰王宫贪图鹰王珠宝盗了万水之源,鹰王可为我们作证,楚香帅满意了?”
楚留香彻底说不出一句话来了。
时间上,距离上,根本就不可能。他从北京城来大漠走了整整两个月,快马加鞭日夜兼程才在今日抵达鹰城,虽然路上有事情耽搁了几日,若这个沉钺果然是景家小公子逃亡而来,时间上根本对不上。
鹰王要杀他,绝不会替他作证。
可是……
这人无论是思路还是举手投足之间,都与景弟如此相似,
这时候,前面走着的三个人忽然都停了下来,都盯着着前方不远处那座桥看。
李三优回头问:“不会是只有我一个人看见了吧?你们看见那个人了吗?”
段小娄点点头,见常飞云也点点头。楚留香也看过去,所有人几乎是同一时间认出那个面容白皙的黑衣少年来。
赵无垢。
作者有话要说: 楚留香:你们说得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第二站:大漠鹰城
四人走到奈何桥上,见他已经过了桥,走到鹰城那高大的城楼门下,正在与守卫的士兵说话了。
几个人齐齐松了口气,还好,不是幻影。
段小娄在北京城皇宫里就曾经见到过赵无垢与假太后说话,看来那假太后是出自这西域大漠,赵无垢完成了命令,也回到这西域来,竟然还早了楚留香一步,可见他脚力之快。
然而现在段小娄只能假装并不认得这个赵无垢,便故意问常飞云道:“师兄,这人是谁?”
常飞云道:“鹰王手下掌管百鸟,他是燕子,平日里行动轻盈便捷,飞檐走壁十分厉害,这个人吧,有时候有点呆,有时候有点坏,你也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鹰王派他去北京城里办事情了,若是他在,你哪儿能带着万水之源逃出鹰宫?”
段小娄又被瞪了一眼,赶紧道:“是是是,那这人就是脑子有病的么?”
他问这些话的时候,楚留香一直在旁边打量着他。
常飞云带着几人到了城门前,拿出入城的通牒来,守卫士兵显然认得他,纷纷对他点头:“常道长。”
常飞云笑笑,带着几人进门去,才回头道:“什么叫脑子有病?江湖中的高手大多脾气古怪,这有什么稀奇,他无非是做事风格时有不同而已,大约也就是自己觉得好玩,江湖上怪人多了去了,你怎么说?”
段小娄再去看赵无垢,人已经不见了。
楚留香在旁边不咸不淡地问:“小道长在大漠这么多年,连鹰王身边的下使都不认得么?”
段小娄笑道:“楚公子,我两个月前刚刚及冠,这才算真正出师,生平第一次离开黄沙道观来鹰城,又赶上那只燕子不在宫里,我怎么能认得呢?”
楚留香偏了头,也不说话,只是睁大眼睛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段小娄登时就崩溃了,楚留香你这是犯规啊啊啊!
段小娄说:“楚公子要是不信我也可以,但是我想你想找的人既然是你故人,那么他的身高肩距你想必清楚得很,楚公子现在看我,身高肩距可相同吗?”
楚留香说:“不相同。”
段小娄又问:“人再擅长易容,两眼之间的距离也是没办法变的吧?楚公子现在看我两眼间距可和那人一样?”
楚留香凑近了瞧他半晌,忽得笑道:“倒是比景弟丑多了。”
段小娄:“……”
(╯‵□′)╯︵┻━┻你够了啊!
段小娄无奈道:“既然如此,楚公子为什么仍然觉得我是他?”
楚留香笑道:“你要是不同我说这几句话尚且还好,偏偏你又要说,你可知道你说话的那种语气都跟他一模一样?这世上竟然有这么像的两个人,我想你若是见了他,没准还真能成知己。”
段小娄郁闷地想,什么知己,自己和自己玩么。段小娄说:“我要是和你那位故人成了知己,这中间早就没你立足之地了,楚公子还是省省心吧。”
几个人没走几步,就看见远处的鹰王宫巍峨立于眼前。
常飞云道:“楚香帅,你可知道那王宫背后是什么?”
楚留香仍旧在和段小娄说话,此刻闻言笑道:“能是什么?沙子?太阳?”
常飞云摇了摇头:“那鹰王宫铜墙铁壁背后,是陡峭悬崖,万丈深渊。若是从王宫的窗口往下看,能看见嶙峋石块层次垒叠,下面是一条深不见底的黑色裂痕,就像一张张开的大嘴一般。”
楚留香不禁为之动容:“定然很壮观。”
常飞云道:“所以,我们和楚香帅就此别过了。香帅去你的鹰王宫当贵客,我们要从鹰王宫偷渡过去,从峭壁之上攀下去……”说着冷眼看向段小娄:“为他找那块偷去的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