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絮虞原本灿烂的笑容在这件衣服下就有了丝阴影。
“既然如此,那就冒犯了,皇兄。”梁絮虞微微欠身问候道,在得到拓拔宏一个虚礼后她缓缓站起身来,不经意的问道,“皇兄可知疏忆去了哪里?最近族中有些事想找她商量商量,却总是找不到她,皇妹派人去找,却意外得知有个侍卫说他曾经看见皇兄府上的侍卫与疏忆在一起切磋武艺,不知皇兄可知道?”
“疏忆皇妹贪玩是出了名的,也许她只是在哪里玩的欢了现在不想回来罢了。”拓拔宏拿出一把折扇挡住自己头上射下来的阳光,笑道,“本王可从来没听府上的侍卫说过他们何时与疏忆皇妹切磋武艺了,再说了,疏忆皇妹万金之身,借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的。皇妹还是好生去别的地方找找吧,指不定就在哪个拐角里找到疏忆皇妹了呢。”
“说的也是呢。”梁絮虞笑笑,拢在长袖里的手指甲微微掐了掐掌心,又道,“前两日族里的七长老央哀絮虞,说是他的小儿子突然没了影踪,让皇妹帮忙找找,只是这么一个大活人突然不见了实在是棘手的很,不得已皇妹向皇伯父借了几个影卫查找,只是他们回报我说最后的线索到了一个人的府上就断了,絮虞百思不得其解,特来请教皇兄,这找人,该如何找呢?”
“哈哈,皇妹又在说笑了。”拓拔宏随意扇了几下折扇,半遮半透的露出自己的脸,无奈道“皇兄毕竟不是金吾卫,小时候捉迷藏也总是赢不了两位皇妹,现下皇妹与皇兄探讨找人之事,皇兄也不知该如何下手呢。”
“那倒是皇妹的不是了。”梁絮虞微微笑着,看着拓拔宏的面庞,却突然好奇的“咦”了一声,不待拓拔宏询问便道“皇兄最近可是有了皇嫂了?”
“絮虞皇妹何出此言?”拓拔宏笑容一僵,继而又若无其事的轻轻摇着手中的折扇,慢悠悠的打趣道“莫不是皇妹看上哪家公子,春心萌动了吧?”
“这么说,皇兄还没有皇嫂么?”不理拓拔宏调戏一般的话语,梁絮虞皱眉叹气一副担忧的模样道,“絮虞记得皇兄今年也有十九了呢,还有一年皇兄就要弱冠了却还没有王妃,这样实在是说不过去。皇兄不介意的话絮虞可以帮皇兄跟皇伯父提一提,听说现在有许多大臣的女儿都有意于皇兄,排着队要当皇兄的王妃呢。”
“皇妹还是忧心别的吧,皇兄自己有分寸,就不劳皇妹费心了。”拓拔宏扯着嘴角笑,“说起来,皇妹还未回答皇兄,皇叔和皇姑此刻在想些什么呢?”
“就像皇兄说的,絮虞虽然会占卜却不会读心术,皇伯父与皇姑在想些什么,絮虞又如何知道呢?”梁絮虞微微笑着将目光放在不远处一站一跪的两人身上,无声的说了句“反正想的不是一件事就对了。”
“倒也是呢。”拓拔宏微微笑着,也把目光放在那两人身上,嘴角笑容不变,只是眼里冒出杀机,心中的冷气也越来越重。
没有人知道别人在想些什么,除了他们自己,可对于拓拔继和荆赋离的心思,就算梁絮虞不用占卜也能猜到她们都在想些什么。
只能说,大家各自珍重吧。
梁絮虞心中叹息,她从来都不是个好的占卜师。
☆、第39章
也不知道有多少遇见是冥冥注定,也不知道有多少命运会因为天上转动的星辰改变分毫而差之千里。
人生若只如初见,往事随风皆不现。
拓拔谌被那浮在水上的头发吓了一跳,拿着棍子的手紧了又紧,每天因为擦着青盐的而白皙的牙齿咬的“格格”响,本来就苍白的脸因为惊吓更是白的厉害,犹犹豫豫着在原地踯躅。小时候她听自己的娘亲说过,水里有一种水鬼,会变成人的模样专程迷惑小孩子,等到小孩子被吸引着靠近水边就突然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将其吞入口中,嚼都不嚼直接吞进肚子里。
小孩子的想象力总是丰富的,再加上她娘总是在晚上临睡前抱着她说这些故事,因此拓拔谌小小的脑袋里就装满了各式各样的水鬼的影子,也正因为这个拓拔谌小时候就不敢太往水边靠,有次好容易跟着她爹来到小河边玩耍,却因为发生了那件事而致使拓拔谌对待“水”这种东西更加的小心翼翼,因为她相信,水是有灵的。
“是河神吗?还是……还是水……水鬼?”拓拔谌壮了壮胆,捏着手里的棍子询问道,只是好半天都没听见声音,让拓拔谌一度怀疑方才的声音只是自己的臆想。
“可能是我听错了?”拓拔谌小声自言自语,紧接着松了口气,“应该是昨天做绣活做的太晚产生的幻觉吧。今天可不能再晚了。”只是她还没来得及高兴自己不用面对诡异的水鬼时,那声音又响了起来“救……我……”
这下拓拔谌不但听清了,还看得很清楚。被水面上的荷叶和水草遮挡的地方,浮起来一件火红色的纱衣,与青黑色的发纠缠着,远远看着,定会以为是夏日的青萍与未待时节来到便怒放的菡萏。
所以说,生平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
元疏忆从未想过,自己会有那么狼狈的一天,武功尽失满身是伤的被打下山崖,跟着河水随波逐流,整整三天,日头从东边升起来又从西边落下,为了保命,昏昏沉沉的时候她甚至生吃过河里的水草。
所以说,人为了活命,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可以忍辱负重,可以不知廉耻,甚至可以不择手段。
对于拓拔宏那个男人,元疏忆向来是没什么好感,但亏得梁絮虞一直微笑着与他周旋,才能做到拓拔家和梁家相安无事。只是她怎么也不会想到,拓拔宏会为了一己私欲想要杀了自己。
说是一己私欲也太浅显了些,毕竟杀了自己有太多的好处。在水里泡了三天有余,手脚的皮肤已经泡的发皱,浑身上下□□出来的血口子因为伤口在水里的浸泡疼的也有些麻木,元疏忆侧着身子,半睁着眼努力呼吸着水面外潮湿的空气,混沌的脑袋里早已分不清此时是什么时候,自己又在哪里,可是在这个时候却依然能想到拓拔宏那个贱男人只要杀了自己就能得到的东西。
心里愤怒的火焰虽然在燃烧,却敌不过渐渐变冷的身体。元疏忆认命似得把脸放搁在水里。
也罢,反正没人救自己也撑不了多久,不如就这样了结吧,虽然死的不如意,可到底没让拓拔宏得到他想要的东西,说到底还是我赢。元疏忆迷迷糊糊的想,拓拔宏,你这个贱男人,到最后不还是本宫赢了?!就算本宫死了,也不让你多苟活一天!
只是不知是出于对既定命运的不甘,还是骨子里头不服输的韧劲儿,让她一再的挣扎,用尽最后一分力气发出细小的声音,竭尽全力想要摆脱附在自己身上的锁链。
“疏忆,今日是你十八岁生辰,宫里族里酒宴已经备下,你又要去往哪里?”梁絮虞坐在书桌前,一只手微微撑着额头,一只手抚摸着旁边温顺靠在怀里的鹿鹤鸟光滑如丝的羽毛,眼神不善的盯着她瞧,脸上虽然还是惯有的温柔笑容,但从小玩到大的经验告诉她,絮虞生气了。
“反正不管我说什么借口你都不相信。”轻浮的拍了拍纱衣上方才与鹿鹤鸟争斗时扯下来的羽毛,元疏忆笑了笑,美艳的容貌就像花一样盛开了。“你也知道我不喜欢那些正经的宴会,与其花费力气阻我,倒不如放我出去,放心,只是如以往一般在京都里转一会儿,用不了多长时间,你也知道的,我再怎么胡来也不会辜负皇姑姑与皇伯伯的心意的。”眨了眨湛蓝色的眼睛,她半威胁半祈求的看着自方才发现她的意图后就一直沉默不语的梁絮虞,“絮虞?”
“平常我可以答应你这件事,但只有今天,不行!”罕见的,梁絮虞流露出与她记忆里不相符合的严肃,她站起身从书桌前走到她面前,袅娜的身姿挡在了她前行的路。“疏忆,答应我,今天不要出门,宫里的宴会我会回禀皇姑与皇伯父,说你昨夜感染风寒不能参加……”
“我不答应。”甚为平淡的说出口,就像是讨论今天的天气一般,她再一次违抗了族里最有威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大祭司的命令,一意孤行。“除非,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湛蓝色的妖媚眼眸蓦地对上浅蓝色的温柔眼眸,逼视的厉气几乎可以冻杀人,“从以前开始,你就一直对我说着这些在我看来莫名其妙的话,我知道你肯定是知道什么,不对,或许应该说你通过准确的占卜明白了我的命运。我被偷钱袋那次是,现在亦是。只是,我不明白……”猛的取出随身携带的牛皮软鞭,元疏忆感觉自己的肺腑里面都是熊熊燃烧的烈火,“我不明白,既然你知道所有,为什么不说出来?现在,挽留我可以,但你要告诉我,为什么。我要知道,所有的前因后果。”
“你知道的,我不会说。”梁絮虞摇摇头,浅蓝色的眼睛里满是坚毅,伸开双臂拦在她面前,“但今天,你也不许出门。”
“梁絮虞!”元疏忆气的浑身发颤,高高的举起自己的牛皮软鞭,站在她对面的梁絮虞甚至能听见她牙齿被咬的声响。“从小到大,你一直都是这幅情形。既然知道别人的命运,你提醒一下又有何妨?知道了却守口如瓶,占卜的意义又在哪里?!我从小时候就非常不喜欢你行事的作风,”元疏忆咬着牙,目眦欲裂的瞪着眼前的人,努力压抑着自己胸中的怒火,强迫自己把剩下的话说完,“如今亦如是!”说着,她高高举起的鞭子就要落下来,一直在书桌旁垂头站立的鹿鹤鸟忽的飞了过来扑在她身上,“呜呜”的叫着,还不忘用头拱了拱她,像个撒娇的孩子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