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赵军,就连一个小小步兵都懂些兵法,何况一个将领,他就等着在战场上丢脸吧。唉,可是他又是和自己一列的,如果他丢脸,自己不是同样丢脸?赵无恤纠结的脸色微有些扭曲。
弥子瑕只是淡笑不语,一切战场上就见分晓了。
几日后的战场,乌云密布,燥热湿气,阳虎带着军队就直向鲁国冲去,赵无恤在他身后大惊,却已阻止不及,只好赶紧策马跟上。
临到鲁国阵前,赵无恤张口就要提醒他莫要轻敌莽进,这个阵他们赵军已经吃了好多次亏了。
却见阳虎眼中厉光一闪,唇角带着仿佛压抑许久的仇恨,又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赵无恤心中一惊,阳虎已经下令:“攻进去!”
身后骑兵涌动,赵无恤心头大颤,暗叫一声又要吃败战。却陡然发现鲁军原本中间簇簇的箭声没有了,取而代之竟是内乱!
不知何人混入鲁军中,竟然开始了杀了几个同军中人,一片骚动中,又因为所有人的打扮穿着都一样,骚动变成了自相残杀。敌人就在眼前,却先内乱,鲁军将领脸色一下子大变,勒令了好几声停下来应敌,却无人应予。
突然,他眼前一道亮光闪光,他凭着本能的一个侧身,那刚刚差点刺穿他脖颈的剑刺进了他的左肩。
阳虎双眼透着诡谲的光芒,他连连出手,招招致命,把对方逼的死死的,鲁军将领觉得此人有一瞬的熟悉感,却来不及捕捉那熟悉感细细想明,只能全心全力投入这场战争。
赵无恤乘机带着军队攻入鲁军深入,把鲁军阵型打散,让他没有机会再列阵,如此以来,这一场战竟然格外顺利,鲁军几乎全军覆灭,连主将副将双双都被杀。
赵无恤提着鲁军一个副将的人头,满脸抑制不住的高兴回到军营,将鲁军人头高高挂起,所有的人都出来相迎这场久违的胜利。
鲁军大败,鲁国国君三道诏令下来,令其立刻回国,不再参与和晋国的战争。赵鞅一直紧张的神色也稍微缓和了些,他拍了拍赵无恤的肩以示鼓励。
这方竟然好事连连,探子又来报:卫齐已经相继离开五鹿城。
赵鞅吃惊不已,一问之下方知:原来是卫国国君去世,举国哀悼,暂停一切战事,卫军班师回朝后,齐王自觉与卫国交好,理应也到卫悼念,所以也停下了战事,齐王亲自到卫参加哀悼。
真是天佑晋国,所有的将士都大叹,只有弥子瑕手中酒杯一颤,酒水半洒了出来,他面色惨白看着远方无尽的黑夜,眼中没有了焦距。
他死了……
他脑中回荡的都是这一句话。他突然明白了什么,原来他不远千里,不辞辛苦随赵军到这里来,不仅仅是为了告诉公子朝一句他还活着,就像姬午所说他这其实不过是一封书信的事,他却一定要亲自过来,是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完全放下那人……
情爱蚀骨,有些人明明伤你至深,却如何都放不下。
☆、第 53 章
在这么长时间的晋卫战争,弥子瑕想过卫国会强盛,想过卫国会吞并晋国,也想过卫国会灭国,可是独独没有想过那人会死。
原来,他也是凡夫俗子,也有生老病死,他也摆脱不了世俗,那样无声无息,他的雄心壮志,他的老谋深算,都掩盖在深深的黄土里,而自己却还活着,自己还有长久的寿命。
原来年轻真是这么好。姬元斗的过所有的人,能算计所有人,却独独斗不过老天……
突地,弥子瑕哈哈大笑了起来,眼角却湿润了起来。他面上堆满笑容,对着士兵举着酒杯,高声道:“将士们,让我们为我们的胜利狂欢!”
所有的人沉浸在突来的莫大欢喜中来不及做出表情,陡然听到弥子瑕的声音,立刻全都醒悟过来,纷纷举起酒杯,欢庆这场好不容易得胜的战争。
狂欢呼喊,篝火通明,手舞足蹈,这是一场晋国所有人的狂欢,却没有弥子瑕,他不是狂欢,他是作践自己的身体,他一杯又一杯的喝着酒,不知疲倦,脸上是笑意,可是赵无恤没由来的觉得他的笑意太过苍凉,太过悲伤,让他看不下去。
“好了,别喝了,就算高兴,也不至于喝成这样。”赵无恤走到他面前劝道,夺走他的酒杯。
他因醉意而迷离绯红的桃花眼瞟向了赵无恤,赵无恤心猛然跳快了些,不知所措如懵懂的孩儿竟然只能低下头,不敢看那人一眼。
他再抬起眼时,竟然发现弥子瑕抱住酒壶直接喝了起来,咕噜噜的,酒水顺着他的修长的脖颈直直往他微敞开的衣领下划去……
赵无恤不知道自己怎么不对劲了,他望着那上下滑动的喉结、流淌的酒水和微敞的衣领,只觉得心猿意马,浑身燥热。
“咚”一声,一个空酒壶落到了地上,赵无恤才幡然醒悟过来,刚要离开这个燥热的地方,突然弥子瑕话传来:“世子,你可有喜欢的人?”
“啊?”赵无恤没有想到他问这个,喜欢的人?那是什么东西?一听就会是麻烦的东西,他对着弥子瑕摇了摇头。
弥子瑕抬眼望着他,浅薄而无助的笑着,与平时他冷淡无谓的态度大不同。赵无恤心尖猛颤,连手指头都在颤抖。
他掩盖住自己的异样,佯装好奇的道:“你有喜欢的人?”
“没有。”弥子瑕一口否认,几乎是赵无恤的声音刚落,他就答道。
“既然没有,有什么好讨论的?”赵无恤奇怪道。
“是没什么好讨论的。”弥子瑕竟然接道,然后转着轮椅就要离开。
赵无恤简直就要彻底对他无语,每次都这么不合群,一言不对要么沉默要么离开,他拉住弥子瑕的车把手,然后极其无奈的道:“好吧,你想讨论就讨论吧。”
“没有什么好讨论的。”弥子瑕摇了摇头道。他自己的心结自己解不开,旁人又怎么会解开呢?
赵无恤却以为他是生气,硬拽着弥子瑕的车把手不放手:“赵温茂,你总这样,别人会觉得你是故意疏远他们。”
弥子瑕微眨了下眼,没有搞清楚他说的问题。
“你呢,不要总是呆在帐子里,要多出来走走;不要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要多笑笑;不要什么事憋在心里,说出来别人就算帮不了,你自己也会好过点。”赵无恤望着他的眼睛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芒。
弥子瑕怔住,原来他在别人心里是这样的,他自顾的存在自己的世界里,却忽视了外界的一切。
“其实,你已经很好了,根本不需要自卑,上次我说的话有点重了,你不要放在心上。”赵无恤目中露出一丝尴尬,其实很多次他都想和弥子瑕道歉,可是话到嘴边,少年的自尊心怎么都开不了口。
“上次?”弥子瑕已经不记得了。
“就是以前我对你态度不怎么好,上次送你回晋国也说了一些不应该说的话。”他不应该讽刺弥子瑕的残疾的。
弥子瑕恍然大悟,却是无谓的笑着,他早已不在意此事,不过是一句失言,竟然难得少年一直记挂着。
赵无恤看着他的笑容,也受感染的笑了起来。
“世子,天空好漂亮。”弥子瑕仰头望着,漫天星辰,玄月高挂,实在静意,那些将士的热闹,与他无干,只是这一次不再是他独自一人。
赵无恤怔怔的望着他的侧颜许久,才后知后觉的仰头看着天空,心却记挂到了那人身上,再美的景色他也恍惚不察。
翌日,赵军整军回国,援助正在受着胡人攻击的晋国和已经沦陷在胡人手中的邯郸等五城,却发现镇守五城的竟是找了许久都没找到的范氏和中行氏,范氏和中行氏果真和齐鲁卫中一家联合了起来,竟然再次背叛了故国,一点都不留情!
赵鞅怒火中烧,在晋国邯郸附近屯兵准备开战。
赵无恤深夜带着一壶酒溜进了弥子瑕的房中,弥子瑕饮着清茶,看着一本不知名的书,青灯缭绕,他笔直修长的背影看起来端庄倩丽。
弥子瑕放下手中的书,瞟了他手中的就一眼,就失笑:“明天恐怕要打战,今晚这是要不醉不归吗?世子不怕早上起不了,耽误了功名前程?”
“邯郸城易守难攻,明天的战肯定很惨烈,我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赵无恤目光中露出一丝惋惜和无奈。
弥子瑕微沉默,接过赵无恤递过来的酒,微微触唇,他即放下,引起赵无恤的不满,刚要叫嚣自己偷偷摸摸好不容易找到一壶酒要与他同享,他竟然不领情。
弥子瑕面色微严肃,道:“世子,我想起一件事。”
“什么事?现在再大的事也没有喝酒大。”赵无恤搁下一杯空的酒杯,粗鲁的抹着嘴不满的看着他。
“世子,我记得上次齐鲁卫联合胡人攻晋的时候,中行氏贵族中行寅也是在抗胡人的队伍中。”当时,中行寅和弥子瑕还是同仇敌忾的将领,中行寅是主将,后来的谋算胡人、杀了胡人首领冒易的事也有他的干系。
赵无恤微怔,那个时候他年龄还小,只是个梳着鞭子、局限于一个小小柴房的孩童,但是他后来听过兄长们说过此事,也对此有所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