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可是要追击晋军?”晏子眯着老眼,看不清楚身旁的人,可是心如明镜。
“国相有何意见?”姜杵臼问道。
“大王,穷寇莫追,而且晋军一向熟稔水性,为何此次这般轻易就撤退了?”晏子从容缓慢的道。
姜杵臼沉吟。确实值得怀疑,可是他们远道而来,只打了一场水战,甚至连晋地都未真正到达,就要班师回朝?!姜杵臼不甘心啊。
姜杵臼再次将目光转向了姬元,此次作战是齐卫联军,也要听听卫国的意思才是。
“既然齐国丞相有如此考量,我国的大臣不知是何想法?”姬元将目光转向了弥子瑕,眸孔深邃神秘,“子瑕,你说说呢?”
“大王,臣亦觉得不可轻敌追击。”弥子瑕拱手道。
他面容俊美,眉眼妩媚,身上的盔甲和血迹让他一直以来儒雅隽秀的气质染上阳刚之气,站在阳光下,实在刚柔并济,切到好处,让船上的肃杀之气缓了又缓。
全场的目光都落到了弥子瑕身上,有惊艳之色,有艳羡之声,弥子瑕一派的恭敬从容:“大王,晏国相所言甚是,晋地河脉众多,所以晋人多熟悉水性,也熟知水上作战,此番撤军,实在可疑,而且晋齐卫打的正火热,晋军并不是一点胜算都无,依晋国长期以来的骄傲,不会愿意败给一个曾经依附晋国的国家……”
他说着,姬元的脸色微变。
弥子瑕注意到,却仍然继续说下去:“所以晋国宁愿战到一兵一卒,也不会撤军。而且……卫王,齐王,不知你们还记得晋国盛世的时候晋楚之战中晋文公之策?”
此话一出,全场静默,城濮之战,晋文公重耳巧设当日诺言,退避三舍,实则以退为进,打败楚国。就是这场战役,奠定了晋国北方霸主的地位,也让晋文公成为春秋五霸之一。
难道这又是一场以退为进的晋国伎俩?
全场都在沉思,只有两个人面容有异,一个是熟知弥子瑕的公子朝,一个是姬元。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昨天说了齐景公和羽人,今天说《诗经》里面的一首诗,一首基情四射的诗,一首还是发生在春秋时期的故事。
《越人歌》
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
心说君兮,君不知。
这首诗呢,大概意思可以听我讲:这是一个船夫暗恋一个楚国王子的故事~~
鄂君子皙,春秋后期楚康王、灵王的同母弟弟,有一次他渡船,船夫划着竹浆,望着日日思恋的人,终于忍不住表白:
就是上面的诗,翻译过来大概就是:
今天是什么样的好日子啊,我驾着小舟在长江上漂,竟然见到我心心念念的王子,他不因为我是舟子的身份而嫌弃我,甚至责骂我。我望着他,心里砰砰跳个不停。我该怎么办?山上有树木,而树上有树枝,他们互相依偎相知,而我的心底是这么喜欢王子,王子却不知。
鄂君子皙知道后,就深受感动,一句诗就可以拐到一个王子,古人真是单纯,我也要~~呜呜~
鄂君子皙害羞的说:“乃行而拥之,举绣被而覆之。”意思就是我们盖一条被子吧,就是所谓的同床共寝,多直白,多小说化~~
这种我以为只有小说中才有的情节,竟然早在两千多前就有了~~
☆、第 32 章
姬元看了看弥子瑕染血的一条胳膊,眼中警惕升起。刚才荀寅与自己作战,那人明明武功平平,以弥子瑕的武功完全能够胜之,可是弥子瑕却……
他刚才就不应该拉弥子瑕一把,他倒要看看荀寅是否真的会将手中的剑刺向弥子瑕?!由此就可以来判断弥子瑕是否真的叛晋了,也不至于现在难以决断。
姬元暗叹,心中升起悔意,同时暗暗的又生起一股异样,在心中悄悄的发了芽,发了酵。
“齐王,我军长途跋涉而来,断不会如此轻易放弃。若是齐军有所顾忌,我军愿先行深入晋地,再向齐军禀告战况。”姬元如是道。
姜杵臼迟疑,姬元却不再等他,一声令下,卫军的船只就向着已经远去的晋船追去,姬元也踏上了卫船。
姜杵臼看着前面的追击战,眉头皱起,自感惭愧,区区卫国,尚敢独自追击晋军,他齐国也是一番霸主,这若是让人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齐国竟然还不如卫国,让一小国独自抗敌,齐国袖手旁观?!
姜杵臼思定,就立刻也下令:“全力援卫,追击晋军!”
晋船一靠岸,军队就直往城中奔去,卫军紧跟而上,齐军在后,只听城门下的晋兵大喊着:“快关城门!”
可是根本来不及,千斤重的城门,要十几个人才能推的动,城门极其缓慢艰难的阖着。
半开之际,卫军已到,城门重新大开,卫军冲入城内,齐军紧跟而入,一路追随晋军,在一斜坡处,晋军拐入,眨眼不见,齐卫主帅急忙勒马停住。
茫茫荒野,斜坡陡峭,前方再无晋军痕迹,仿佛那三十万军队一瞬蒸发。在这种诡异的局面,每个人内心都是紧张不安的,马儿发出的嘶鸣声,空洞戚哀。
“快撤军!”姬元望着此地,心里一惊,高嚷着道,然后勒着马车就要回转。
狭道极窄,庞大的军队一时难以掉转。这时地动山摇,空中掉落无数的巨石,砸中那些慌张掉头的士兵。
众人抬头一看才知,刚才消失的晋军早已攀至了高处,无数的巨石顺着山体滚落,箭雨射下,齐卫两军惨叫声不绝。
“快撤军,快撤军!”两军主帅急忙催促着后方军队,现在才知道十几万的军队有时候也是一个拖累,故此历史才有那么多以少胜多之战。
足足在山底耽搁了半个时辰,齐卫才退出那险峻之地,可是这短短的半个时辰也让齐卫两军损失惨重,而晋军却未费一兵一卒。
齐卫被逼到城中一角,四面环敌,插翅难飞,而一直为齐卫出谋划策的弥子瑕却站到晋军队伍边,看着同僚将士震惊愤然的眼神,他有些挂不住面的低着头。
原来这一切都是弥子瑕的计谋,他早知道姬元不会信任他,那样的人唯一相信的人只会是他自己。所以他故意向姬元献计,故意在姬元面前表现对晋国的顾念和手下留情,只为了让姬元相信晋国真的不敌齐卫,如此齐卫才会不疑有他的追击晋军,而晋军早已在城中设下埋伏。
姬元与那些愤慨之人不同,他望着弥子瑕,唇角微微勾起。
“死到临头,你笑些什么?”荀寅气势嚣张的看着姬元。
姬元唇角笑意却更深:“寡人自是不怕,寡人死了,我卫国会有太子继位,而晋国……”他大笑了起来,“只怕会是灭国了。”
“大胆!”荀寅怒道,拨出腰间佩剑就要杀过去,佩剑高举,还未落到那笑着嚣张的人身上,晋军中就传出骚动声。
“怎么回事?!”荀寅回头,怒道。然后怔住,远处滔天的火光,宛若将天色也染红了般,而那个地方正是晋国宫殿。
他大惊的回头看着姬元:“你做了什么?!”
“北方蛮夷之国一直觊觎晋国之地,此番攻入晋地,只怕不会善罢甘休。”姬元面色从容道。
荀寅怒不可遏,手中长剑握的直颤,他咬牙看着姬元,沉声道:“回宫!”
为了对抗齐卫的联军,姬午将主力的军队全调到南城门这边,北城门那边少之又少,现在宫殿大火,想来是蛮夷已经攻到了宫殿,若是再不救援,就真如姬元所说,晋国将会灭国。
他来不及顾及齐卫的军队,直奔晋宫。
弥子瑕随着晋军走前,深深看了一眼姬元,他实在不敢相信姬元的心思已经深到如此地步,他早已知道自己并未叛晋,却留下自己,利用一场反间计完全颠覆了两国的胜机。
这样的人做事,如果没有万全之策,是绝对不会冒一点风险的,齐卫失去了那么兵马,竟然只是他自导的一场戏,只是为了后面的蛮夷出其不意。
冷酷理智过人,甚至有点不择手段,让弥子瑕走时感到深深寒意。他知道,他以后决不能落在姬元手中,因为下一次他绝对不会放过自己了。
“齐王,不会怪寡人没有事先通知齐国这件事吧?”姬元转向了微愣在当场、还没反应过来此番变化的姜杵臼。
姜杵臼一瞬醒悟,心中暗自佩服,连连道:“自是不会,自是不会。”
“齐王,我们等胡人和晋军厮杀的差不多再过去,如何?”姬元问道。
好一招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姜杵臼佩服之至,北方胡人一直被视为蛮夷,就算姬元可能以往许下重礼暂时与他们结盟,但是姬元是不会真正与他们结盟,各国之间从来都是利益为先,兵不厌诈,怪不得姬元。
“好!”姜杵臼应道,下令整军休息,以待后战。
晋宫
大火熊熊,照的所有正在厮杀的人双眼通红,仿佛比那火势还要凶猛。晋军主力军赶到的时候,姬午正亲自带着寥寥无几的几千兵马拼死挣扎,他身上的盔甲满是鲜血,头上竖的冠已散,双眼充血,实在看不出那是一番霸主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