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那当如何是好?”祝鮀问道。
姬元略微沉着了下,朗声道:“你去向周王室的苌弘说说吧,此人精通儒道,极重礼仪,你就从这方面下手,说动他将晋国排名提前,以此人性格一定会向晋国谏言,到时晋国终究是要顾忌周王室的面子。”
“诺。”祝鮀道。
作者有话要说: 注1:执牛耳:按盟礼,次盟者准备器具,执牛耳,而尊者涖(涖,视也)牛耳,以主导次盟者。
注2:歃血之盟:古代会盟,把牲畜的血涂在嘴唇上,表示诚意,宣誓缔约。
注3:春秋战国时,周室衰弱,诸侯国强大,诸侯国的国君可以被称为“王”,但是在正规场合,如会盟,还是要按照爵位称呼的,爵位就是公侯伯子男,爵位大小依次递减。
注4:鲁国当时正是三桓时期,所以阳虎执政。
☆、第 16 章
隔了几日,艳阳高照,微风徐徐,各国君臣一同在一块宽阔的高台的地方歃血为盟,先是毋庸置疑的盟主姬午,他轻轻端起了一个盛着牲血的铜器皿,将那腥腻之味靠近他有些浅淡的唇色,唇色立刻血红了起来,普通的面貌也带来些妖娆之感。
姬午放下了器皿,一旁的苌弘洪亮托了有些长的声音传来:“宋国——!”
依次是宋鲁,再接着苌弘的声音传来:“卫国——!”
姬元走上前,亦是抬起了那盛满牲血的器皿放到唇边,浅饮了一点,再重新放回原处,底下的姬午望着他的背影,目光中闪烁些莫测的东西,然后他突地将目光移向了站在卫国军中的弥子瑕,眉头皱起。
会盟举行的很久,直到傍晚弥子瑕才随着姬元回到卫国君臣居住的地方,他躺在床上,刚闭上眼,耳边就响起几声鸟啼声,他觉得这鸟啼格外熟悉,有些困惑的睁开眼。
花团锦簇的被衾上是一只浑身五彩的鸟儿,漂亮的羽毛仿佛融进了那被衾上的刺绣中,分不出是真是假,此时他正对着弥子瑕叽叽喳喳的叫着,如看到了亲人般的欢快。
弥子瑕有些无奈的伸出手,那鸟儿立刻无比熟悉的落在他的臂弯上,他站了起来,熄灭了房中的灯,阖上门,迅速隐身在黑夜中。
鸟儿扑哧扑哧的在弥子瑕的前上方飞着,引领着身后的人。突地一座四角凉亭映入眼前,四角用着半透明的纱幔围着,在夜风中随意的摆动,他在空隙间看到了那背着身子负手而立的人。
“大王。”弥子瑕走了过去,恭敬的躬身拱手。
姬午转过了身子,月光照在他的面上,有些迷离的感觉:“子瑕,你在卫国现在怎么样?”
他原本上次就想问,却终究没有问出口,他想以他的聪明才智,肯定如鱼得水般,可是今天,他看到那个卫王,却有点担心,那人似乎并不像传言中那般……
“谢大王,臣在卫国很好。”
“卫王还宠爱你吗?”姬午又问道。
弥子瑕有些皱起了眉头,他没有立即回答,而是顿了顿道:“大王,您不是都知道吗?”
他在卫宫安插了那么多细作,什么事情瞒的过他?他成为男宠,是他之意,是因为自己现今失宠了,所以他此番来质问自己?!
姬午漆黑的双眸望了望他,过了些许时候,他才重新开口:“卫王知道你和晋国来往的事吗?”
“不知道。”弥子瑕简单的道。
他若是知道,怎会容忍自己?!历朝历代,对细作都是深恶痛绝的,暴露身份后,从来只有死路一条,或是比死更惨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各个国家有的是法子折磨那些他国细作,一是泄愤,二是震慑。所以,弥子瑕当初是很反感到卫国的。
可是那人连自己的亲妹妹都能送到卫国,他不过是他们的臣子还能有什么反抗的余地?他出身高贵,是晋国贵族,可是说白了,还不是王室家族的牺牲品,只要一声令下,还不得遵守?
姬午自幼擅长揣摩心计,他却觉得此事不似弥子瑕说的那般轻巧。
那日在宴会上,鲁卫之间口舌相争,寸步不让,卫王最后那句:“臣派去的是弥牟将军……”
他总觉得是这句话是姬元故意说给他听的,鲁卫之间战火,直接原因是弥子瑕,而弥子瑕是晋国人,他在那种场合说那种话,是否有意告之晋国卫国已知道晋国动机?而晋国若想论罪,弥子瑕首当其冲?而后来的歃血为盟,他明明属意将卫国的排名靠后,挫挫他们的威风,周王室大臣苌弘却跑来劝说他:此举于理不合,有违周礼。
如果卫王不是如传言中那般昏庸,那么反其然,这样的人一定是极聪明极隐忍的,城府最深的,他处心积虑有意传达给天下他昏庸无能之名,一定是大有其意的。
突地,姬午有些后悔弥子瑕去卫国。
“子瑕,你可有想回晋国之意?”姬午问道。
“大王这是何意?”他若回了晋国,谁在卫国帮他实现他的野心?那么多的细作只有他做到了卫国高官之位。
“子瑕,你若是不愿再在卫国,我可以立刻派其他人去卫国,接替你在卫国的一切事物。”姬午道。
弥子瑕沉默了些许,抬头却是如此道:“大王,您是不是不放心臣?”
他想起了青羽扔给他的那份绸绢,提醒他不要对卫国人动感情,还有她被蒯聩发现后,自己明明让她快走,她却躲在假山后面,偷听他与蒯聩的对话,还有明明他也是晋国细作,却发现有其他被派来卫国的细作在监视他,许许多多的事,让他不得不怀疑姬午是在怀疑他。
他感到一阵心凉,就像你一心一意为了国家牺牲了个人的感情和性命,国家却以为你叛国,把你当成怀疑的敌人。
姬午知道他误会自己,却不能解释,千言万语,他只道了一声:“你当心卫王。”就离开了凉亭。
他不是不放心他,他不过是担心他,他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在写下那句:卫王所求尽可答应时自己的心情,那卷绸绢被他写了又扔,扔了又写,来回在宫中徘徊数个夜晚,走过多少次宫殿前的鹅卵小路,看了多少次皓月,才终究把那绸绢交给了宫人,看着那宫人走远。他也永远不知道,自己拜托青羽照顾他,还有下令所有的细作以保护他为第一己任。
他不能说,是因为他承担的是父亲临终前的托命,是自己从小的理想,是晋国臣子的期盼,他永远做不到似卫王一样可以将男子相恋公之于众。
在他完成霸业的路上,任何可能阻拦的因素他都要事先排除,而这因素中他赫然发现竟有了弥子瑕。其实当时安排去卫国的人选不是他,不过是自己发现自己对他的情感越来越异样时,急切的希望这不可控制、不在他预测中的不正常可以远离他,可是他终究是高估了自己……
☆、第 17 章
歃血之盟后,各国回朝,姬元在回朝后,才发现他交托于太子的国家,真正做主掌权的并不是蒯聩,那些奏章送到他面前的,也不过是北宫结预先阅览过没有问题才呈上给蒯聩。
姬元坐在案桌旁,翻着那些无关痛痒的奏章,略微瞟了眼下座仍然茫然不知的蒯聩,有些烦心的将那些竹简合上。
“父王,我国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真是卫国之福,是父王勤政之功。”蒯聩在下面拱着手颇是自得的道。
“聩儿,只见喜不见忧,才是君王最大的悲哀。”姬元叹道。
蒯聩一怔,疑惑的望向姬元。。
姬元叹道,眸色幽深:“聩儿,为君者你还有很多要学之事,父王另替你安排一位太傅。”
“我不要!”蒯聩立刻大声阻止。
“此事已定,你回去好好看书,择日老师就会去你宫中教导你。”姬元面色甚是严肃。
“父王!”蒯聩站了起来,不满的道,“我不要其他太傅,我只要弥子瑕。”
“放肆!”姬元却陡然怒的狠狠用手掌拍了下身前的桌案,薄唇透着一种威严肃穆。
蒯聩被吓的一怔,只能呐呐的看着他,父王何时对他发这样大的火?而且为何从晋国回来就突然说要换太傅?
“弥子瑕,一介武夫,他能教你什么?!”姬元斥道,唇角冷笑,再也不是以往提到此人的温柔细语。
“父王——!”
蒯聩瘪了瘪委屈的嘴巴,不是因为姬元对他发怒,而是为那人叫屈,在他看来,弥子瑕比那些古板无趣的老师实在好太多了,那些老师只会一个劲的告诉他为君者当如何如何、不应如何如何,可是弥子瑕却会很耐心的告诉他为什么,详尽的说文解字,他会在意他的心情,他会跟说他不想学便不学罢。
姬元却容不得他多话的下令道:“太子德行欠佳,禁足一月,务必在此期间认真读书!”
蒯聩错愕的看着他,实在不明一直纵容的父王为何突然下此命令,以前不管他多么调皮,他也不过是骂他几句,罚他抄书,现今他什么都未做,父王就如此动怒,还禁足他一个月?!
被禁足后,蒯聩已经无数次试图走出、偷跑、爬墙、贿赂身边的侍从,都没能走出那朱红的太子宫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