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值,现在就攻打鲁军!”姬元道。
“大王,现在?!”奇值赶来,很是惊讶,“弥将军不是去晋国了吗?我们不如等他回来再做定夺?”
“不用了。”姬元一口回绝。
若是鲁卫之间的战火真的是晋国挑起,那么弥子瑕去不去晋国有什么关系呢?只怕还没等到他回来,晋国的大军已经到了,还不如趁现在鲁国实力不足,立刻全力攻击鲁国,还有一线生机。
“诺!”奇值道,然后迅速召集士兵。
姬元站于战车上,一双鹰目精光四射,骑兵威威凛凛的护在他的四周,气如破竹般的向着鲁军驻扎地前进。
尘土飞扬,哒哒马蹄声震动天地,鲁军前方探子,立刻发现异样,向军队奔去。
“报——”他直接奔到了阳虎帐外。
“进来。”一声阴冷的声音传来。
那探子立刻上前,跪地:“卫军前方三百里,正向我军攻来!”
阳虎面上陡然闪过阴狠,他提着佩剑站了起来,洪亮的声音直直可以传到帐外:“立刻迎战!”
“杀!”两军皆是一见双方阵仗,就仇恨已深的攻了过去,姬元长久的望着震动天地的刀枪呼喊声,突地拿下一旁鼓着战鼓士兵手中的鼓槌,一声声的沉闷如惊雷的声音从姬元奋力击鼓的手中传来。
卫军士气大涨,咬着牙纷纷视死如归般的冲进敌军深入,用生命打散敌方阵型,换取短暂的时间,让后面的士兵能够彻底破了敌方方阵。
阳虎猛地一回头即见身后方阵已破,立刻高嚷指挥着:“一旅攻击,二三旅掩护,重新列阵!”
他分神间,奇值的手中的青铜剑已经划破他的右臂,阳虎手中长剑险些落地,他却咬牙忍着,用着受伤的手臂猛击退奇值数步,只是伤口挣的更开,他痛的额头青筋直冒。
战争还在残忍而无情的继续,弥子瑕正日夜兼程的赶向晋国,足足不眠不休三天三夜,他到了晋国国都时已经双眼充血,四肢乏力,可是凭着一股气,他仍一口气没喘的策马向晋国宫殿而去,他坐下的马匹都因为长途劳累死了数匹,何况他一个人。
他刚踏上晋国宫殿,还未来的及让那以前他熟知的宫人去向晋王禀告,他就突地眼前一片黑,他努力的睁大眼睛,想要辨清事物,努力的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却仍只是一头倒在了冰冷的白玉砌成的砖上,用不上一点力气,甚至感受不到自己的气息,他晕晕的昏了过去。而他倒下前,想到的却是那人期盼中的双眼。
有恨他、怨他,却做不到对他残忍,这就是弥子瑕,他其实远没有他自己想象的那般坚强冷酷和潇洒,他没有公子朝的未卜先知,也没有姬元的手握杀生大权,他就是一个被晋国舍弃、派到卫国的的细作——一个普通人!
可是这个普通人,身上有太多的不得和责任,晋国抛弃他,他却不能抛弃晋国,卫王对他无情,他做不到对他无情。
弥子瑕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一天一夜过去了,他躺在晋国国君的床榻上,隔着一扇珠帘,望着外殿中微弯下腰,手执朱墨,正在作画的男子。
他立刻惊起,掀开珠帘,跪在地上道:“拜见大王。”
姬午抬起桃花眼,面容清秀中带着一丝儒生气息,实在难以想象这样的人会是诸侯间的霸主,他只是望了望地下的人,又低头作画。
过了许久,姬午才微微抬笔,看了看画中绝美含笑的女子,再望了望地上沉默不语的弥子瑕,他才是极满意的放下笔,站直了身体,对着地上的人道了一句:“起来吧。”
弥子瑕站了起来,一瞬眼前发黑,头晕恶心,他摇晃了下身体,姬午微抬起手扶住他的身体,在他目光清明后,立刻放下了手。
弥子瑕目光清明后却陡的变成了惊讶,只因刚才姬午所画的女子竟与他的面容极其相似,只是画中之人巧笑嫣然,美目盼兮,一看极是女子,他虽长得貌美,但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有人认为他是女子。
姬午注意到他的目光,拿起那画,随意的卷起,还未干的墨迹就这样将这么一副倾世女子的面容模糊了,然后他将画扔到了画轴中。
弥子瑕不再看那画,将视线移到了姬午的面上,他嘴角含着笑容,像以往弥子瑕很多次见他一般,永远猜不透他想什么。
“大王,鲁卫之间开战了。”弥子瑕眉头迅速皱了一下,速度之快几乎看不出他的表情,姬午却是注意到了。
“寡人知道。”姬午没有波澜的声音传来。
“大王,卫王让我过来察看鲁军有没有派使者过来求助。”弥子瑕道。
“寡人知道。”姬午仍然道。
“大王,卫王让我过来劝阻你发兵援助鲁国。”
“寡人知道。”
他一如既往清冷的声音,弥子瑕不再说话了。
“子瑕长途跋涉赶到晋国,累坏了身体,不问自己的身体,却问卫国之事。”姬午笑了笑。
弥子瑕心中一惊,抬头望他,明明他的话语有异,可是说出的话却轻柔如微风,面容含笑,仿佛只是他随意的一句问话罢了。
姬午望着他惶恐的眸子,笑了笑,这次的笑容多了些柔意:“子瑕难得一次回晋国,还是多去看看母亲吧,儿子长久在外,做母亲的难免担心。”
“诺。”弥子瑕道。
却在姬午微微赞许的目光下,陡然明白他刚才的话,他是儿子,母亲却是晋国,晋国是在担心他……是在担心他在卫国的吃穿用度,有无生命危险;是在担心长久离开家乡的儿子是否生了逆反心理,是否看到外面的世界就不愿回家了……
晋国终究是不信任他的。
过了半响,弥子瑕才道:“大王,鲁军是否派使者过来向您借兵?”
姬午看向他,一个简单的字从他口中脱出:“是。”
“大王,你有何想法?”弥子瑕几乎是立刻问道。
姬午却突地笑了起来,笑声仿佛是被人刻意压抑住,有些沉哑粗涩,他笑弯的眼望向了弥子瑕:“子瑕,你知道鲁国派了多少人来晋国?”
派人?弥子瑕既是惊讶既是不解,鲁国不是到晋国来借兵吗?为何还要派兵过来,行军打战一兵一卒都至关重要,鲁国这是作何?!
姬午却似是知道他所想,笑着道:“不是兵,是女人。”
弥子瑕惊讶之色立即变成了恍然,鲁国是想以色惑之,以利诱之。
“子瑕,你随寡人来。”姬午道。
姬午带着弥子瑕走出宫殿,穿过道道廊道,在一个院子中,他看到了成百上千的女子正做着同样的动作,有一个宫女手拿藤条,仿佛是宫里的老人,正在教导着这些女子礼仪,而那些女子手搭腰侧,双腿微交叉,做着屈膝的动作,只有稍有颤抖,那宫女手中的藤条就会抽到她们的小腿上。女子皆是眼眶含泪,身如浮萍,楚楚可怜,若是让男子见了只怕没有不心生不忍的。
姬午看着弥子瑕的怔怔望着那些女子的目光,轻笑:“子瑕,觉得那些女子好看吗?”
弥子瑕恍然回头,然后又转头仔细打量了那些女子的面容,恭敬严谨的道:“确都是貌美之人。”
姬午听到他的回答,也怔怔的看向那些女子,直到许久,他才呐呐的重复了一遍弥子瑕刚才的话:“确都是貌美之人。”
弥子瑕疑惑的看向他,姬午却仍看着那些女子,只是眼中不似欣赏也不似色|欲,竟是一种喟叹般的感慨,带着一丝无奈的苦涩。
“大王,您要将这些女子留在宫中吗?”弥子瑕问道,如此也就表明晋国是要援助鲁国了。
“自是不会。”出乎弥子瑕的意料,姬午很快答道:“宫中这么多鲁国人,岂不是成了鲁国的宫殿?晋国大小事情,他鲁国不都知之甚知?”
弥子瑕一惊,他还未想到这一层,不由佩服鲁国此计谋真是一箭三雕,进献美女给晋王,既讨的晋王喜欢,又可以让晋王答应出兵援助,以后那些鲁国女子还能帮鲁国从中传递消息,在晋王耳边言鲁国之好。
只是如此良策,用错了人,这么多年,弥子瑕与他朝夕相处,从小一起长大,他尚不知道他想什么,鲁国怎会知晓晋王心思之深,谋略之远。
“子瑕。”姬午突然正色对着弥子瑕道,“你明天拿着寡人的手书,让鲁卫停止攻击,不得再发生战争!”
弥子瑕再是惊讶,姬午不增派援军给鲁国,他能理解,他一心挑拨鲁卫关系,自是更愿意看到两国相斗,可是他怎会愿意停止战争?
姬午却似是不愿在讨论这些政事,而是头疼的揉了揉眉心,问着家事,语气中有着明显的担心:“公主在卫国怎么样?”
“公主很好。”弥子瑕道。
姬午望了望他,仿佛还想问什么,却只是点了点头,向着宫殿而去,弥子瑕在他身后跟着。
到了宫殿门口,姬午的声音突地从前面传来:“子瑕,你们可有怪寡人?寡人把你们送到卫国……”
弥子瑕的脚步顿了下:“大王,这是我们作为臣子应该做的。”
弥子瑕拿着晋王的手书,看过母亲后,就赶往卫国,他赶到战争的地方,明明他走的时候还这里还安和祥和,鸟兽四窜,现在却都是血染黄沙,尸骨遍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