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这——陛下?”夏福是真的有些不懂自己主子在想什么了。不但为六王正名不说,还追封亲王,还,还把皇次子过继了去。要知道,陛下原本也就只有两位皇子和一个女儿,还都是先时潜邸所出。皇次子过继了出去,那岂不是……
夏福知道自己不能多想,不该多想。所以也就果断地不再去想。而且还即可唤人前来服侍,自己亲自前往翰林院。
这样……下一辈总该不会再争的你死我活了吧。
这样一想,御靖便觉得心里陡然轻松了起来。他知道,自己这样做,说是为了下一辈,却更是为了自己师傅。因为师傅离忧,所以他再也不会要孩子了;因为离忧,他不想也更多的杀戮。
他想,也许有朝一日,自己也能像师傅一样潇潇洒洒地行走世间。或许,或许还能常伴师傅左右了。
一念既起,便如潮水,止也止不住。
他知道冯越、季尧两个人是师傅让人叫来的。他知道,师傅还是很关心自己的。这一刻,他迫切地想要见他。
“摆驾,朕要出宫!”御靖迫不及待的出宫,平日总是板着的脸都似乎有了一层灿烂的笑容。
他满腹兴奋而去,却没想到,自己会是垂头丧气地回来。
潜邸里没有师傅,没有离忧。他亲自找遍了每个角落,可是,却总也找不到人。师傅,离忧,你到哪里去了?
他突然觉得前所未有的惶恐,从来没有这样清晰地认识到,自己是留不住离忧的。离忧若要走,自己只能无能为力。就算,就算他想要强取豪夺,也不可能。
他狠狠地瞪着眼前这个小少年——由离忧亲自教导过的小少年,声音仿佛来自地狱恶鬼般阴森恐怖,“说——他——去哪里了!说啊——!”
少年被他吓得跌坐在地,眼睛里绪满泪水,却还坚持着不肯落下一滴,最后在他那恐怖的眼神中颤抖着开口,“我,我不知道。”
“您是陛下……呜呃……还是先生最亲的徒弟……嗝……您都不知道,小小的贾环又怎么可能知道……呜哇哇哇!!!”也许是怕极了,对于这个以前就差点掐死自己的皇帝贾环真的是又怕又
恨,此时居然胆敢开口指责皇帝,而后索性放声干嚎。
而见此情形的御靖却并没有再对这个小孩子做什么过分的事。因为,这孩子说对了,师傅要去哪,本就是不需要对任何人说的,包括自己。
他冷着脸开口,“回宫”。然后也不上撵,自己率先走在了前面。
踏出府门的那一刻,一记春雷在空中炸响,罕见的大雨倾盆而下。他神情恍惚地走在前面,全然不知自己的衣衫已经湿透。
后面有侍从惊慌的喊叫声,有人将伞撑在他头上,用身体挡住大雨。众人百般劝解,要他上车,也得不到丝毫回复。只能就这样一路跟着他凄凄惨惨地徐徐回宫。
街道旁的酒楼雅间中,一名气质清灵的少女突然兴起,向下边看去。正看见御靖一行人,在大雨中缓缓而行的情形。少女惊讶地瞪大了墨色晕染的眼睛,好奇地问身旁的人,“那是谁?”
☆、任他京城风和雨
“那是谁?”黛玉好奇地问身边的水溶。“我怎么,好像在哪里见过?”
“他啊……”
水溶的声音拖得老长,仿佛故意要让黛玉着急似的,却又在人将将要发怒之前开口,声音和煦,如暖风吹拂而过,“他是你离忧大哥的徒弟,玉儿你自然是见过的。”
“可是……”
“只不过时间过的太久了,你记不清了也很正常。”
“哦……我知道他是谁了,他是皇帝!只是,他怎么会……?”黛玉很不解自己如今看到的一幕,那样的情形,实在是不该发生在一个皇帝身上才是。坐拥天下,傲视群雄的帝王,最重要的是还是大哥的徒弟,怎么也不该这样颓丧才是。
“这世上,还有什么事能让一个帝王这样失魂落魄吗?”
“难道没有吗?”
“可……”
“玉儿,这皇帝的事,不是我们能管的。说起来,我们这次出来不是商议如何让你父亲安然离京一事的吗?”
水溶说道这事,果然就将黛玉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离京……溶哥哥,你说现在就让爹爹离开,会不会太早了?”黛玉小心翼翼地开口说道。虽然从很早以前开始她就知道自己有一天是一定会离开的,离开这些人,这些事,甚至可能是这个世界。而且,她也舍不得爹爹。可是,真到了这一刻,她却又无比希望时间无限延长,永远都不要到分开的那一刻。
“你呀!”水溶宠溺一笑,手指点着她的额头,有些无奈地说道:“有你溶哥哥在,你难道还真的以为我会让你和你父亲永远分开吗?”
“你是说?”黛玉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喜悦信赖充满了眼睛,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他。
水溶长吁了口气,却是一副神秘的样子,只道:“你随我来便知。”
话落,长袖一卷,两人已在原地消失不见。
两岸青山留不住,涛涛已卷千重雪。
江面宽广,一片茫茫,不见对岸。水流东南,奔腾而去。
何谓“秋水共长天一色”,黛玉此时才算是真正见识到了。虽然,此时是春水而非秋水,但其意境却也不减分毫。
“这里是……”说到这里,她却是说不下去了。因为,因为自己面前的水溶突然间给自己的感觉有些不一样了。就像,就像是被长久压制着的什么突然间被释放出来了一样,气势陡升。虽然还是水溶,却给人一种自信威仪的感觉。
“溶哥哥?”
“玉儿,有些事,溶哥哥一直没有告诉你。你可会生气?可会……”
“当然会生气了。”黛玉打断他的话,看着水溶的面色一点点变得低落起来,这才又心疼地说道:“因为溶哥哥是玉儿很在乎的人,却也并不完全相信玉儿,玉儿当然会生气了。不过……”
“不过什么?”水溶很急切地问道。
“呵呵。”黛玉笑了笑,这才慎重地继续道,“不过,玉儿虽然生气,却还是很喜欢溶哥哥的。因为,溶哥哥是玉儿很在乎的人。”
闻言,水溶的面色这才好了点。
“只是说起大哥,我已经有很久没过了。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这一句嘀咕,瞬间又让水溶的心情有几分低落。
其实他很想问,我和离忧,你的父亲,已逝的母亲相比,你更在乎谁。可是,他也知道,自己要是真的这样问了,也许她会不理自己了也说不定。说到底,还是他把黛玉看的太重了的缘故,所以才会生出这些不必要的烦恼来。
“玉儿,我今日就告诉你我的一切。”水溶下定了决心,他不想再等了,他其实很怕自己弄巧成拙的。至于黛玉和贾宝玉之间的因果,他觉得,有自己在身边,一定能了结的。何况,他知道,了结的时候就快到来了。
云停雨住。前一刻这一方还晴朗的天空此时却密云堆积。云层黑压压地全都聚集在河流的上空,仿佛能随时掉下来似的。
水溶的衣袍在此时无风而起,他给了黛玉一个放心的笑容,然后几步上前,人已到空中。原本的衣袍瞬间化为华贵的紫袍。再然后,随着他的一声长啸,人已消失不见,空中却多了一条紫色的长龙。
紫龙威风凛凛,在天空飞速游动。随着它的游动,黑云愈加厚了。如此仔细看,却会发现,这云层原来不是黑色,而是十分浓的紫色。一方天空尽是电闪雷鸣。紫龙几个起落间,从天空到水中,又从水中冲向天空。紫龙自河中窜出,带起一股冲天水柱。一座巍峨的宫殿虚影渐渐自水中升起,投射在虚无的空中。
而后,将它的大头伸到黛玉面前,口吐人言,“这是我在此方幻境里炼化的暂居之地,你爹爹离京以后,便到此修行,可好?”
“玉儿,这才是真正的我——紫河之主紫河龙君,而不是那个早已经夭折的北静王府世子。”
……
御靖回宫后,大病了一场。此后虽然好了,给人的感觉却似乎比以前更冷了。以前如果说是冷酷,现在,却大约是冷漠了。
这样的改变,没人说得出是好是坏。
不过,贾家的噩耗一个接一个地传出倒是真的。
先是,贾家最大的靠山贤德妃薨了。就在六王,哦不,是忠顺亲王事件发生的那个白日。然后是四大家族最有出息的王子腾也折了。
而且,最不妙的是,这件事牵连甚广。
王家没了。
史家一直闷声不吭,早就算是退出这个圈子了,如今更是显得微不足道,淡的大约只剩个影子了。
贾家也败了,宁国府全家都蹲大牢去了,连房子都不剩了,再过不久,有一批人还得抹脖子。
或许,结果最好的算是薛家,虽然不久就有消息传来,薛蟠死在西北了,可是至少薛家还有个薛宝钗,如今在殿前供职,位居女官第三品,且有议政之权。如今她很得御靖看重,宫中对其甚至有女相之称。
贾家人整日都战战兢兢的。然后是贾赦不顾贾母的咒骂,硬是将府里的东西该卖的卖,该处理的处理,在家底被掏空之前勉勉强强还上了国库的欠债。再加上贾家爵位都没了,贾母的诰命也被后来的旨意褫夺了。从此,贾家荣国府这一府真正成了一介庶民,只是幸而御靖还给他们留了个宅邸未曾收回。最终,贾母同意大房二房分家。贾赦带着大房的人搬进了一处三进的小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