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你稍等。”
看着转身离去的人,薛宝钗终于暗中松了口气。
虽然就算没有自己,六王的事也未必能成。但,为了自己的梦想,为了薛家,自己都不得不这样做。
她衣袖里的手掌不自觉地握成拳,紧了松,松了又紧。一切,都在今夜了。
这一夜,注定不会平静。
对于隐藏的暗流,知道的,心神忐忑,坐卧不宁。不知道的,也还在忧心天子的病情。
而对于凤藻宫的贾元春来说,她既坐卧不宁,又忧心天子。
不知为何,从没有过现在这种感觉,似乎兴奋、似乎惶恐。她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外面。她在等,在等抱琴带来最新最可靠的消息。
“陛下怎样?可醒过来了?御医怎么说?”
虽然明天,自己可能就是新君的功臣了。可是,她还是很担心现在这个冷漠无情的帝王的。毕竟,她是他的贵妃。
“他没有病,”抱琴很镇定。似乎对接下来的事胸有成竹,现在就已经表现出对御靖的不屑了。
“没病,那就好,那就好。”
贾元春似乎是松了口气,脸上难得的有了丝笑意。
就算御靖这个皇帝并不喜欢她,她对御靖,却还是有几分感情的。如此看来,她似乎又还是那个十年前初入宫闱的天真少女。
只是,眼前的抱琴却对她的这种行为嗤之以鼻,“他没病,娘娘就那么高兴。要知道,今晚可是有大事的。”
“我……”她一时找不出辩驳的理由。
“娘娘,你果然还是太天真了。我只说他没病,却哪里说他是好好的了。你不会以为,世间能要人命的就只有病了吧?”
抱琴的真实面目一点点暴露了出来,她也不再掩饰。因为,她从一开始就看不惯这个自欺欺人的女人。愚蠢、自私。难怪会被警幻算计到这里来。这样的人,还是早点回去的好。那样,这个世间也会乱的更狠,崩的更快。说不定,那个人也就能这样消失了了。
“你……抱琴……怎么会……你怎么会?”
贾元春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唯一可以信任的抱琴会对自己说这样一番话。她从来没有想过,那个一直都很善良的抱琴竟然会有另一张面孔。
“我,我怎么了?”抱琴笑的越发灿烂得意了,“你知道御靖的突然昏倒是谁做的吗?”
“不是六王吗?”
“呵呵,当然不是。那样神不知鬼不觉的手段,除了我,还有谁能做到了。哦,对了,你应该还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下的手吧?告诉你也无妨,北静王府落水的那一次,你还记得吧?我就是在那时下的手。”
她有些明白了,很多疑惑的事如今都有了解释。这也许是贾元春第二次这样的稀罕抱琴,那个陪着自己长大又一同进宫的抱琴。这世上,只有她会全心全意为自己着想,只是,自己却不知道她早就不在了。
“你不是抱琴。你同我说这些,是不是因为我时日无多了?”
“我当然不是抱琴。你确实时日无多,因为我现在就打算让你活了。”
银色的琴弦割过脖颈,曾经风光无限的贾元春就那样倒下了,伴随着的是她不甘的声音,“你……到底是……”
她的眼睛还大睁着,似乎没想到死亡会来的这样快。在头着地的那一刻,她才终于知道了这个恶魔一般的女子的名字,“此时此刻,告诉你也无妨。吾名琴息,来自青莲帝宫的琴息——”
可是,即便此刻知道了,那又如何了?
一切,已然发生。
又是一道幽魂飘飘荡荡,上不得归,下不得入。
这已经是他所知道的第二个不能主动回归太虚幻境的魂灵了。他叹了口气,最终只得依旧将这魂灵收入伞下。
“这一次,又是谁了?”
皇城的方向,有莫名的气息蔓延开来,危险又迷人。
离忧觉得莫名的有些烦躁。数万年里,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过烦躁这种情绪了。
寒风仿佛要将黑暗吹散,有什么自黑暗里从四面八方赶来。不时,便纠集成一支庞大的队伍,往宫门的方向而去。
一支利箭自队伍中悄无声息地射出,有人无声倒下。在城墙上的守卫将要呼喊出声的前一刻,无数箭矢已经仿佛得了命令似得铺天盖地的射来。
人,一个接一个的倒下。
宫门终于安安静静地被打开。
厮杀,在黑夜中展开——
“主人,唤我前来是有何事吩咐?”
依旧是少年模样的夙亦应召而来,他在等着离忧的吩咐。这一刻,他又似乎成长了不少,不再只是那个不识人间恩仇的精怪。
“我要你去找两个人带兵前来护驾。这两人,一个叫冯越,一个,叫季尧。”从没有像此时这样过,他此时很清楚自己想做什么,他想救自己的这个人间弟子。他本不该插手的,若是以前,他一定不会插手的。但此时,他阻止不了自己的冲动。
“冯越?季尧?就是主人曾经说有深厚气运的人?”夙亦有些诧异,“他们来京城了?”
离忧颔首。
薛宝钗终于见到了那位据说正昏睡不醒的帝王。
此时他正板着一张脸,端坐在那个象征着最高权力的位子上。虽然也没有传说中那样的凶狠吓人,但也并不是个好说话的人。因为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就只有一个字,“说。”
于是,她决定长话短说。
“六王反了,贤德妃娘娘参与其中。”
说完了该说的话,御靖却并没有就让她回去。当然,也不是他不让,而是因为此时她已经出不去了。或者说此时整个勤政殿没有人能出的去。
火光煌煌,从大殿外四面八方的方向照射进来,驱散了无边的黑暗,却并不能让人感到温暖。
作者有话要说: 这才该是今天的,汗
☆、一夜兵戈乱未休
那一夜的叛乱,薛宝钗终其一生都难以忘记。
万千乱军如蝗虫般飞扑而入,涌入万籁俱静勤政殿,无数的刀兵与盔甲将殿里零星的光亮反射的满殿都是,照射的大殿一下子亮如白昼。
叛军首领六王即使此时,依然笑的灿烂亲和。还彬彬有礼地对帝王唤“皇兄”。
追随六王的第一人在他身侧笑的得意忘形,一脸忘形,拿着长戟,指向帝王,口出狂言,“无德昏君,见我主驾临,还是速速退位让贤——需知,这九五之位,本该有德者居之!”
他倒是比起六王还更激动,还更加像是个即将成为皇帝的人。
薛宝钗抖了抖,不知道自己此刻是该高兴,还是该恐惧。这个人,不是别人,而是自己见过几面的王家舅父王子腾。他……他怎么敢?!
帝王却只是漫不经心地瞟了他一眼,完全的对他视若无物。倒是与六王对峙了起来。
也许是帝王的举动刺激到了这位舅父的自尊心,他居然突然注意到了待在角落里的自己,还冲自己扯出一张慈爱的笑脸来,“宝丫头,你怎么跑这里来了?不怕不怕啊,有舅父在,没人敢伤害你的。来,到舅父这里来……”
脚步不由自主地挪动了两步,似乎听见帝王低低的叹息,“六弟,你当知道,此时并不是好时机”。
她才猛然惊醒自己在做什么,冷汗立马铺满了额头。她突然意识到一个重要的问题:如果舅父对自己,对薛家真的还存有多少亲情的话,他此时断不会这样明目张胆的叫自己过去。何况,当初哥哥的那件人命案,明明有那么多疑点,这位舅父也明明身居高位,却也并没有说到一二……
她终于头脑清醒了起来,无比的清醒,当机立断地停住了脚步。然后,在王子腾变得愕然,而后是恼怒,凶狠的目光中坚定地站到了帝座的侧方。
“舅父恕罪,宝钗身为宫中女官,亦是为人臣,唯君命是从,唯君安危为首要,此时此刻——断不能听从舅父命令。”
“混账 ,你身为薛家子女,不以家族荣耀为先,却向个丧家之犬称臣,还谈什么君臣。也不睁大眼睛好生看看,你此时该尊的是哪个皇帝!”
“宝钗自然知道,君臣知道,只要君王一日是君,为人臣子者便该一日尽忠。”
说出这些话,心头却陡然轻松起来。
真恨自己是个女子,若不是女子,此时必将领军护驾,也能光耀门楣。可是,即便自己是个女子又如何,此时此刻,自己也能护驾,以女官的身份,以臣子的身份。
胸中万千豪情,此刻竟勃发而出。她觉得,此刻,自己似乎看到了崭新的希望,崭新的未来。
似乎,是真的天无绝人之路。在薛宝钗才刚刚找到自己正确的人生目标时,形势也突然好转起来。
六王原本和帝王拼死拼活,那双眼睛所过之处杀气横生。两个人,都使出了毕生力气,仿佛是一场生死大战。
然而,帝王终究是帝王,那身出神入化的武功最终还是拿下了六王。
帝王的剑搁在六王的颈间,六王的眼睛仿佛要削骨抽魂般的盯着人,那双眼睛里竟是怨恨,不甘,杀意。
“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