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长苏身形陡然踉跄,险些站立不稳,这一句话如同锋利长剑狠狠洞穿身躯,无数血液飞溅横流,痛楚伴着刺骨寒意一层一层噬咬着他那颗千疮百孔的心。太皇太后的失态以及皇后训斥越贵妃的声音他已经听不见了,耳边只有无数句“已经死了!”、“死了!”声声回荡。
飞流紧紧扶着他,担心地喊了一声“苏哥哥”。
萧景睿也连忙搀扶过来,勉强出了迎凤楼的殿堂,他道:“苏兄身体不佳,擂台那边只怕太子与誉王还在静候,不如……”他这句“不如先行回府歇息”还未说完,便听到身后殿门处传来霓凰姐姐的声音。
她静静看着梅长苏,道:“苏先生,请留步。”
言豫津看了眼郎才女貌的两个人,转了转眼珠便拉着萧景睿识趣地告辞离去,飞流也被他拉走免得做了碍事之人。霓凰郡主微微点头,率先向迎凤楼附近的楼阁回廊走去,梅长苏静默无声,也跟了上去。
行不多时,霓凰望着远处云色,忽然轻声问道:“方才越贵妃娘娘说起林殊与祁王殿下时,苏先生似乎有些异样……”
梅长苏素来知晓这位被自己视为亲妹一般的霓凰聪明决断,此时骤然被戳中心事,顿时暗自吃了一惊。好在他面上依旧云淡风轻,淡淡地开口回道:“郡主多虑了,在下身有旧疾,方才只是有些不舒服罢了。”霓凰看了他一眼,笑了笑说,“原来如此,我还以为……”
梅长苏瞳孔微不可查地颤了一下。
霓凰话说到一半,忽然皱眉向不远处望了过去,梅长苏侧耳倾听,却听到宫中太监的连声训斥:“又闯祸!整日里笨手笨脚,莫要以为靖王殿下对你关爱了几分便开始胆大包天,今日我非打死你不可!”
霓凰听到“靖王”二字时,忽地眉头一动,她率先走了过去,梅长苏不动声色跟随其身后。走到近前,惨遭挨打的小罪奴又被掌事公公翻出了怀中的书籍,公公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他,顺道还踩了几脚不受宠爱的靖王殿下,只说那位算哪个台面上的人物还能保得了你。
未曾想靖王萧景琰从另一旁现身,快步上前看了眼挨罚的庭生,随即盯着那个太监,冷声道:“本王是哪个台面上的人,还轮不到你这个奴才来多嘴!”
掌事太监皮笑肉不笑地表示此地为越贵妃娘娘掌管之地,弦外之音是想以陛下枕边红人越贵妃娘娘来压一压不受宠的靖王殿下。霓凰听不下去,现身抽了他一鞭子,“靖王殿下大人大量,我可看不过去!”
掌事太监明显一慌,一位不受宠的王爷倒也不算什么,可霓凰郡主身为云南穆府十万铁骑统领,如今更是由当今陛下亲自为其招婿。只需她在陛下面前略略一提,怕是越贵妃娘娘也护不住自己。好在霓凰并不怎么在意此等奴才,训斥一番便让其滚开。
梅长苏收回目光,以免身旁这位旧时故交好友发现异常。他眸光几番微闪,不经意间落在仍战战兢兢缩在一旁的庭生身上,骤然间瞳孔紧缩!
眼前这个年纪大约十一二岁的孩子,眉宇竟然极似少年时期的景禹!
梅长苏强压下心中骇然,走到近前拾起方才被掌事太监搜出继而丢弃一旁的书卷,又来到庭生身旁,温声询问他身体是否有恙。
霓凰望向靖王萧景琰,心中升起一丝同道之人的凄凉,“因为祁王殿下的事,你的处境艰难,其他皇子们也都在等着看你的笑话。这些宫中小人,能不招惹就不招惹吧。”
庭生疑惑地看了梅长苏一眼,方才郡主娘娘说起“祁王殿下”四字时,身前温雅公子搀扶自己的手掌似乎颤了一下。就像忽然间,被什么东西刺中似的。
梅长苏望见他的眼神,回以淡淡笑容,“你……叫什么名字?”
庭生似是有些怕生,踌躇了片刻才道出自己名字。
梅长苏心中默念“庭生”二字,暗思道:“许是在掖幽庭出生,故此名唤庭生。”
他望着那张初显旧人风采但稚气未脱的脸,又问道:“多大了?”
庭生道:“……十一岁。”
梅长苏心中仿佛响起一声钟鸣!
十一岁……十一岁……是了,当年那件事之后景禹为让自己断念而娶了王妃嫂嫂,婚后不久便是梅岭冤案,若是细细推算,十月怀胎倒也能与之吻合!
他心中提了一口气,缓缓握紧手掌。
掖幽庭……景禹饮酒自尽,王府被当今陛下查抄,男丁枭首女眷充官,这女眷充官之地便是宫中的掖幽庭,若是王妃嫂嫂拼命护下景禹一点骨血,让他在这掖幽庭中隐忍长大倒也不无可能。再则,方才的掌事太监也曾透露消息,说是靖王殿下似对他有所关照。一个堂堂皇子对掖幽庭中的奴才起了无缘无故的关注,此等举止愈发加重了他心中的猜测!
梅长苏深深看了庭生一眼。
靖王似是不愿梅长苏与其有过多牵扯,唤了一声庭生的名字,又望向梅长苏,问道:“这位是……”梅长苏识趣起身,向这位年少时的旧交好友行礼问安,声称自己乃是一介布衣。萧景琰静静看着他,“能进得这宫墙之中,又有郡主作陪,想必是我旧不在京孤陋寡闻了。”
霓凰扯开话题,“听刚才那个奴才说,你对这孩子颇有照顾,他是谁啊?”
萧景琰面色沉稳地开了口,说是他因母亲官宦罪女之故没入掖幽庭,性情温顺又懂些诗书,自己可怜之下偶尔回来看望。霓凰以方才甄别梅长苏是否说谎的目光看了萧景琰几眼,心中倒是存了不少疑虑:这掖幽庭中的奴才少说也有百十来个,若说可怜怎么不是旁人更可怜些?
梅长苏听着他二人言语来往,柔和目光掠过手中书卷又放回庭生身上,“庭生,这本书你能看懂吗?”
庭生似是有些怕生,半晌才摇了摇头。
梅长苏耐心地笑了笑,说:“读书讲究根基,刚开始要选一些文风简单的、易于理解的文章,你还小,字未必能认全更不要说参悟这本数中的道理。我家里有好多书,你若是想学,我可以教你。”
霓凰看了眼面色似是有些不悦的靖王,心中猜测其不愿让庭生与外人有所关联,先前疑虑愈发浓重。她心中疑云翻滚,仍不忘向梅长苏解释掖幽庭中的奴婢奴才并非轻易便能领出,不然以靖王殿下皇子的身份,又何必让庭生白白在这宫中受苦。
萧景琰薄唇抿紧了些,却没有开口。
梅长苏笑道:“有许多事情,不去做又怎会知道结果。让我试试,又有何妨?”
萧景琰见他一副似乎成竹在胸的模样,忍不住道:“庭生这样的罪奴,宫中少说也有上百个,他究竟有何特殊之处能引得你的注意?”霓凰心中只觉得好笑,忍不住回了他一句,“我倒是也想问,庭生是如何引得你这位皇子殿下的注意的?”
萧景琰被她拿捏到了话语,一时语塞到不知该如何作答,反倒是梅长苏仍是一派淡然笑意的模样,“我若能把庭生接出来,靖王殿下不也少了一桩心事吗?”
萧景琰只觉得这人目光如实质一般,深深刺进自己心底,将那些难于人言的真相看得清清楚楚。
他轻轻吸了一口气,道:“那我……便静候先生的佳音。”
第3章 麒麟择主
郡主择婿人选最后一日,北燕百里奇骤然现出卓绝身手,一时间金陵城中议论纷纷。霓凰身为京都百姓口中的另一位主角,却依旧淡定如往常,丝毫没有担忧迹象,反之她却颇有闲心地思虑那位苏先生会用何种计谋将庭生救出。
刚刚袭爵的穆青小王爷急得团团转,哪怕武试十位人选要以文试顺序与姐姐过招,也没能让他定下心来。霓凰见他沉不住气,悠悠道:“急什么,就算那个百里奇武艺力压群雄,你姐姐我也未必会输给他。”
穆青心知姐姐身手也是琅琊高手榜上赫赫有名之人,可仍是有些提心吊胆。
勉强挨到十位人选参加宫宴,穆青七上八下地看着满身横肉的百里奇,心里开始琢磨若是实在不行自己便派人把他打残,免得姐姐头疼。谁知未过多久,那位苏先生与姐姐一唱一和,竟将百里奇激得答允了五日后的稚子对战,他看着姐姐与那位苏先生颇有几分珠联璧合的模样,忽然摸了摸下巴,暗笑道:
“这个书生倒也不错,只是不知道姐姐喜不喜欢这种温文尔雅的男子……”
梅长苏刚与霓凰唱完了双簧,故意无视穆小王爷揶揄的目光,然后微不可查地向梁帝身旁的蒙大统领对了一眼。
霓凰并无觉察到梅长苏的神情动作,她面上带着淡淡微笑,心中却急速转动着思绪。苏先生先是巧舌如簧以“三个无任何武学根基的稚子便可击而倒之”迫得百里奇应战,随后蒙挚大统领奉陛下谕旨前往掖幽庭挑选罪奴,以便苏先生调.教五日再与百里奇对决。
可是,若他以此来救庭生,又怎能保证蒙挚统领恰恰好好就能挑中庭生呢?
她心中仿佛飞快闪过一道亮光,一个近乎直觉的念头炸响在心头:“除非,他与蒙挚相识!”
霓凰越想越惊,但见蒙挚此时已挑选了三个罪奴带上殿来,她望着三人中瑟瑟发抖的庭生,只觉得这个江左盟宗主是个谜团,是一个越想越觉得深不可测的谜团!
庭生三人被梅长苏领回侯府雪庐,飞流虽然比他们大了几岁,可心智却始终如孩童般天真烂漫。练完对决百里奇的剑阵之后,四个孩子玩成一片,就连素来有些缩手缩脚的庭生脸上也不近多了些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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