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
难不成是秋灵素的信?
那四封信可是在秋灵素口中确认过得,又怎么会凭空多出来这么一封?
楚留香皱起眉。
林承瑜却站起身来,不言不语的朝村镇而去。
下过雨的泥泞小路,青草幼嫩,野花繁缀,两人并行走在这里,被天地自然所感染,说出的话也柔和坦然了许多。
林承瑜道:“家父继承无争山庄以来,外界对他多有误解,有人认为家父不明武学实乃凡夫俗子,却也有人认为家父武功高强深不可测……这些虽都不尽属实,但家父年轻时,也自然是改头换面在江湖上行走过的,当时人送雅号‘丹丘子’,同丐帮任慈是把臂同游的知己好友。”
这些都是从原东园口中听来的旧事,绝对属实。
骗局,讲究十句话中九句真,林承瑜也不会落下成,编一个破洞百出的骗局来。
“丹丘子?据说丹青圣手,擅画丹顶鹤的那位?”楚留香果然不负林承瑜所望,对江湖逸事知之甚多。
林承瑜点头道:“家父只是游历增长见识,在祖父驾鹤后,便回庄镇守关中,自此从未出庄,只为成全无争山庄,百年清名,如今家父年迈不问俗世,山庄内的大小事务早就由我亲手执管,那封来自任夫人的信也便到了我手里,看过信后,我便第一时间到了济南,比香帅还要来的早些。”
楚留香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既然林承瑜来到了济南,他自然能查到其他几位收到信的的人身份,也许在他查秋灵素的身份时,林承瑜已经找到了她,知道了南宫灵的事情。
第6章
合理性在于严谨的逻辑。
比如说,这件事的线索清单可以这样排列:从济南见秋灵素一面,再查到南宫灵,林承瑜身为局外人,自然比处在局中的楚留香更能看清无花在这些事情中的身份作用,可是为了确定无花就是幕后凶手,他选择去神水宫,查探天一神水丢失的真相。
在林承瑜说之前,反应速度绝对灵敏的楚留香已经在脑海中补充出完整的故事情节了,只需要林承瑜确确实实的说出来。
林承瑜道:“任老帮主和扎木和等人先后死于天一神水之下,而这毒只有神水宫有,神水宫人都认为唯独香帅有能力从神水宫偷走它。”他对楚留香似有深意的一笑,“但是我在济南见到你,你既然参与调查,天一神水自然就不是你偷的,所以我到了神水宫,查出无花曾在神水宫说禅。”
他笑道:“神水宫从来没有男子进入过,在神水宫宫主眼里,和尚不是男人,可在神水宫弟子眼中,和尚,也是男人。”
微微停顿,林承瑜勾唇道:“而且还是一个很漂亮的男人。”
楚留香点头道:“没错,一个从来没接触过男子的女孩子,总是更容易受骗……无花的罪证确凿无疑,既然你也知道,为什么要救他?”
“我并不是救他。”
林承瑜摇头,“香帅,你应该没有去过神水宫,那个女孩子,她怀孕了,十月怀胎生了个男孩,生下他后,她便自杀了。因为她一辈子不知亲生父母,便不想自己的孩子也是如此。”
楚留香怔住,嘴唇蠕动,喃喃道:“难不成她希望让无花来养大那个孩子,可是无花这样的人……”
连弟弟都痛下杀手,亲生骨肉又有什么不同?
林承瑜笑了笑,“就算无花想要抚养,孩子的外婆也绝不会同意的,这段江湖轶事恐怕没人知道,今日就讲给香帅听。”
水母阴姬,所有人都知道她最恨男人,神水宫中从未有一个真正的男人进入过,可却有一个人例外,这个是雄娘子,富有采花淫名,他竟然和水母阴姬这样神秘的女人有过一段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
楚留香听的入迷,心里不禁有个疑惑。
或许,水母阴姬就是因为在雄娘子身上受了情伤,如此才会憎恨男人。
林承瑜大笑,“当然不是这个原因。”他语气肯定的说道:“阴姬憎恨男人,只是因为她喜欢的是女人,神水宫只是她一个人的后宫罢了。”
听到这里,就算是楚留香也不由长大了嘴巴。
林承瑜笑的更大声,他弯下腰,捂住肚子,道:“虽然很不可思议,但是你从沙漠回来,石观音是一个爱自己爱到疯魔的女人,相比起来,水母阴姬喜欢女人,这件事也不怎么奇怪吧。”
楚留香苦笑,“无争山庄的情报,也是不可思议,我今日才算是大开眼界了。”他叹气道:“恐怕我这一行的所有一举一动,你都了如指掌。”
“香帅是在责备我冷眼旁观吗?”
林承瑜悠然道:“无争山庄,三百年前因为无敌所以无争,而现在,却是因为需要无争,所以必须不争。”他面朝楚留香,微笑道:“香帅,还请见谅。”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没有说话。
他只是侧头看着这个年约十六的少年,楚留香一向喜爱结交这种惊艳绝伦的天才英杰,可看着对方,心跳却不禁漏跳两拍。
这是危险的讯号,本能告诉他不能与对方深交。
天边的晚霞逐渐的蔓延,静谧的村镇,家家都飘起了炊烟,饭菜的香味让人不由食指大动,两人不再将话题继续下去,而是找了个酒家,大吃大喝一顿,之后便在同一家客栈住下。
一夜好眠。
第二日大早,林承瑜的房间已经空了,楚留香顺着寻常百姓的人潮,到了‘素手行针’的医馆,这时候已经有一条长长的看病队伍,而队伍最前面坐堂的医者,正是林承瑜。
他穿着棉白的医袍,挽着袖子,温文尔雅的和病患说话,虽然年纪颇小,可周围的百姓看待他却没有一丝质疑和怠慢。
旁边,燕小南忙前忙后的称量药材,林承瑜一声赞扬,便让他眉飞色舞。
他们两人都在这里,那无花和柳无眉被谁看管?
楚留香却没有溜进去查探,只是静静的站在一旁,一直等到了中午,义诊告一段落。
“少庄主啊,还好有你来了,不然师傅走了这么几天,撂下一堆事,我又不能坐堂,只能是耽搁百姓了。”燕小南一边收拾一边说道。
林承瑜不以为然道:“你都学了这么久,把脉开药的火候都足够了,师傅能放心离开,也是相信你没问题。”
他站起来,对楚留香招招手,“饭点了,一起过来吃吧。”
“多谢少庄主留客。”楚留香笑了笑,发现燕小南看了他一眼,那种神色怎么都有些怪异。
很快,楚留香就明白燕小南为何会这般表情了。
石桌上,摆着四个菜,他只认得里面有一盘食材用的是竹笋,果然是人无完人,楚留香看了眼样貌俊俏的林承瑜,默然半晌,叹气道:“还有肉吗?我烤来吃吧。”
坐着不动的燕小南闻之大喜,脚蹬在石凳上,一个翻身便从前院跳到了房顶,一路不停歇的摸到厨房去准备食材。
楚留香赞道:“好轻功。”
林承瑜轻咳两声,摊手道:“我本来会做饭的……”只是十几年的大少爷生活,也养成十指不沾阳春水了。
楚留香看着他,再看了看桌上的饭菜,默默撇过头去。
饭后,燕小南将无花和柳无眉推出来,在阳光下晒着,并且将两份烤肉摆在他们面前。
无花:“……香帅为何在此处?”
柳无眉:“嗯……嗯嗯!”
她盯着楚留香,像是狼看到了肉,拼命的挣扎。
燕小南习以为常的给了柳无眉胸口一拳,等人吐出一口淤血来,才熟稔的用筷子挑起肉块给她喂饭。
楚留香:“……”
他看向林承瑜,要个解释,并且有意无意的忽略了无花的话。
林承瑜从善如流的解释道:“她有病,小南在给她治病。”
闻言,柳无眉挣扎的更厉害了,眼泪都快飙出来了,原本蛮漂亮的一个姑娘,现在浑身绑着绷带不说,素净的脸蛋泪水纵横,面部扭曲,又没有眉毛……
旁边的四人抖了抖。
有种大白天见鬼的感觉。
楚留香终究不忍的问道:“她究竟是得了什么病?”
燕小南回答道:“严格来说,也不算是病,她的炸伤好的差不多了,过几天就能拆绷带,可是她身上有一种瘾,这种瘾也虽不致命,却可以毁人,这种瘾,名为罂粟。”
罂粟。
楚留香眼前立刻浮现出一望无际的花田里,无数麻木不仁的俊美男子扫地的场景,他默默的点头,问道:“这种瘾能治?”
“能治。”燕小南兴奋道:“跟有赌瘾的人剁手戒瘾是一个道理,罂粟瘾发作会让她疼痛难忍,瘙痒不堪,生不如此,但只要挨过去,这种发作会越来越少。”说着,他又给了柳无眉胸口一拳,并解释道:“不过那样戒时间太长,我没那么闲,只能以毒攻毒,让她尽快习惯发作的感觉。”
柳无眉:“嗯……嗯嗯!嘤嘤嘤!”
她宁愿慢慢的戒掉啊啊啊啊!
林承瑜眨眨眼,回头微笑道:“医者,对于疑难杂症,自然是不能错过。”
楚留香:“……”
几个呼吸后,柳无眉晕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