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打了,力的作用是相互的,你拳头不疼么?”路明非喝止了恺撒,扶着墙站起身,“我刚才看见贵宾电梯的门被打破了,我们可以从电梯井下去。”
楚子航的眼神一动:“没错,电梯井。这里并不是密室,我们还有路可走。”
恺撒擦了擦拳头上的血,拖着源稚生奔向贵宾电梯的电梯井。楚子航探头出去望了一眼,钢铁骨架贯通上下,放眼看去看不到尽头。对一般人来说高层建筑的电梯井根本无法攀爬,但对于他们来说不是全无可能,毕竟源稚生就是爬这个上来的。
恺撒捆住源稚生的身体,松开了他的手指:“自己爬,如果想耍什么花招的话……就给你尝尝这个。”恺撒当着源稚生的面更换弹夹,在沙漠/之鹰中填满了专门针对龙类的汞核心钝金破甲弹。
源稚生看了一眼腕表,已经超过约定时间两分钟了,可执行局的人没有冲进壁画厅,封锁也没有解除。橘政宗素来是个守时的人,难道出了别的意外?电梯井里漆黑一片,一只古铜色的手无声地摸出黑暗,贴着地面探向楚子航的脚腕。
“师兄——”路明非眼疾手快地抓住楚子航的胳膊。
楚子航吊在半空,大半个身体都没入了电梯井,全靠路明非拉着才没有坠落。偷袭者力量惊人,它隐藏在楚子航身后,把全身重量挂在他身上,恺撒连续开枪也只能在钢梁上打出火花,根本无法瞄准。双方僵持不下,渐渐地路明非也被拉到了电梯井边缘,眼看着两人都要摔下去,源稚生忽然伸手抓住了楚子航的衣领。
偷袭者没能如愿的把楚子航拉进电梯井里,于是猛然发力,把楚子航往下拉的同时自己腾身跃起。恺撒趁机将一弹匣的汞核心钝金破甲弹送进偷袭者的头颅,飞起一脚将它踹了下去。
坠落的一瞬,四人都看清了偷袭者的庐山真面目,那是一头人身蛇尾的怪物,滴水的黑发下露出一张人类女性的面孔,巨大的嘴裂中露出尖利的长牙,如同爬行动物一般吐着分叉的鲜红舌头。尸体在下落的过程中就被撕碎了,井底的黑暗中亮起几十双金色的瞳孔,成群的怪物正沿着钢架往上攀爬,每一个的身躯都比那名同类庞大。
“是死侍!”楚子航抹着脖子上冰凉的液体,那头怪物的长尾上满是鳞片和黏液,滑腻腻地沾了他一身。
恺撒狠狠地打了个寒战,心脏仿佛被魔爪握住了。他只在一个地方见过类似的景象,那就是海底的高天原,尸守之巢。如今他们再度置身于恶鬼的巢穴中。
“你养的宠物?”恺撒抓住源稚生的衣领大声喝问。
“即使我要豢养这类东西也不会放在自己家里,就像美国国防部不会把核武器基地放在五角大楼里!”源稚生直视恺撒的眼睛。
“不管是谁养的,都不可否认那个人的恶趣味。我们来到日本之后一直在突破下限,现在连蛇精都制造出来了,这个国家到底有多丧失!”路明非望着湿漉漉的楚子航,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于是这次换成跟美女蛇湿身play么?我的师兄被污染了……”
“不,这是一次意外。”楚子航走到路明非身边,却被对方嫌弃地躲开了。
“杀胚,你貌似失宠了哦。”恺撒趴在他耳边幸灾乐祸地低声说道。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这些死侍看起来和高天原里的‘人鱼’很相似,也许它们就是活的人鱼。”楚子航面无表情地说着,暗自下定决心回去好好洗澡。三分钟洗澡模式显然已经不够用了,怎么也得搓三十分钟。
“就凭它们也配叫‘人鱼’?不要侮辱安徒生老师的杰作了!那些恶心的东西!”路明非恶狠狠地说道。
“对,日本的‘人鱼’就是这么恶心。”楚子航一本正经地说着讽刺的话,以坚定自己毫不动摇的立场,“源君,你见过长蛇尾的死侍么?”
“这些死侍的畸变是被诱发的。”源稚生说。
“被诱发是什么意思?”恺撒冷冷地问。
“龙血导致的畸变是不可控的,原本这些死侍应该进化出各种形态,但它们几乎全部产生了蛇形畸变,这只能使用基因技术诱发的结果。蛇形畸变是各种畸变中等级很高也很罕见的一种,仅次于龙形畸变。但如你们所见,下面至少有几十个蛇形畸变的样本。”源稚生缓缓地说,“有人制造了这种东西,并把它投放到这座大厦里来,打算毁掉这栋楼。”
“毁掉源氏重工?”路明非眉头微蹙,“难道除了那些壁画,这栋楼里还有更加令人忌惮的东西?”
源稚生没有回答,这栋楼里还有上杉家的家主,蛇岐八家最厉害的武器。他现在心里很乱,橘政宗本应该在下面的横梁上等他,但现在那些横梁已经被死侍占据了;这栋楼里还有几百上千人,随时可能变成死侍的食物;他甚至无法组织起任何有效的防御,蛇岐八家根本没有应对死侍进攻的预案。他必须想办法说服恺撒小组跟自己合作,这是唯一的机会,除了这三个人他已经找不到并肩作战的同伴了。
“这种时候我们算是有合作的立场了吧?”源稚生望着对面三个人,认真说道。
沉默了片刻,楚子航点了点头:“无论是校规还是亚伯拉罕契约都有规定,秘党成员必须阻止龙类和死侍伤害人类。这种时候我们可以和你合作。”
“合作?别天真了会长阁下!看看这是什么东西,这是伟大的皇!像龙类远多于像人类的怪胎!我没法相信这种东西!”恺撒把枪口顶在源稚生的太阳穴上,止不住地冷笑,“如果我们千辛万苦地帮这家伙收拾了死侍,他会开香槟感谢我们么?他只会立刻叫来执行局的人包围我们,我们转瞬之间就会从英雄变成囚徒。想一想,几分钟前就是这家伙的刀差点刺穿你的心脏!再想一想,我们在海沟底部反复呼叫的时候,就是这家伙砍断缆绳把我们扔在深海里!我说得对不对,源稚生先生?”
“是,如果我有机会,一定会把你们变成囚徒,无论你们是不是有恩于蛇岐八家。”源稚生看着恺撒的眼睛,一字一顿,“我是黑道成员,我做过的恶远远超过把你们丢在海底深处。我绝不是个好人,如果你们不愿意帮我,请把我的刀留下。作为家族领袖,我有战斗的义务。”
恺撒愣住了,有种从灵魂深处被击溃的感觉。他不敢相信世上有这么无耻的人,坦然地讲述自己的恶,丝毫不以为耻,似乎理所当然。
“道之所在,虽千万人逆之,吾往矣。”清寂有力的掌声打破了僵局,与之相随的还有一阵爽朗的大笑。
路明非笑完抬起头,盯着源稚生那张颇有阴柔之美的脸,“象龟前辈,你这身不怕死的大将之风很像某人,真是太像了。冲你这份勇往直前的气魄,我同意跟你合作!”
“路明非你脑袋也秀逗了吧!”恺撒额角青筋暴跳,用枪把源稚生的头狠狠地顶在门框上,“我知道你喜欢这种类型的,可你别被这家伙还算好看的脸蛋迷惑了双眼!日本人的词典里是没有善恶的,忠孝节义什么都没有!你没听他说吗?你帮了他他也不会感谢你,他依然会派人把你捉住,不对着你的脑袋来一枪就不错了!”
“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只是暂时的合作而已,又没叫他效忠于我,要他的忠孝节义何用?你要搞清楚一点,我只是欣赏他,并没有信任他。”路明非说着用剑鞘抬起源稚生的下巴,嘴角扬起一个弧度,“象龟前辈,此一时彼一时,合作结束我们依旧是敌人。你大可让你的部下放马过来,至于我们会不会被你们围捕和暗算……那就要大家各凭本事了。”
源稚生微微一震,他看清了路明非的眼,那双深邃如星河的眼眸洋溢着自信,无与伦比的自信,那是身居高位才会拥有的眼神。源稚生突然明白了,恺撒是嫉恶如仇的侠者,他不能容忍无耻和背叛,更不能忍受自己被污染;而此人是杀伐果决的王者,他眼中不分善恶,只知物尽其用,人尽其才。他会因为赏识你的才能而尊重你,同样也可以因为你的背叛而抹杀你。你又不是他纳入羽翼之下的那一个,怎可能左右他的思想,撼动他的心情?为王者不需要你展示正义,因为他的存在本身就是正义。如果与他为敌,遗憾的人只能是你!
恺撒的目光在路明非和源稚生之间流连,挠头挠了好半天,最后转向楚子航:“你们中国人都这么宽宏大量?”
“也不是所有的中国人都宽宏大量。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那么能经得起全天下的仇恨和背叛的,大概只有九五之尊了吧。”楚子航更换了钨合金动能弹的弹夹,给乌兹冲锋枪上膛,“诸位,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知道了。”恺撒放下沙漠之鹰,看着源稚生的眼睛,“我不相信你,但我给你机会,因为那些相信你的人是无辜的。”
狄克维多自上而下撩起,切断了源稚生身上的绳子。源稚生连道谢的话也不说,伸手抓过恺撒手中的蜘蛛切。
“Shit!”恺撒低声咒骂。如果还有其他可能,他绝对不会和源稚生合作。他不相信源稚生,日本人就是无耻,但源稚生又似乎不只是“无耻”这么简单。源稚生的淡定中透着浓重的悲意,就像一个背负着如山罪孽的恶鬼走到你面前要求你的帮助,他的灵魂早已被压弯了脊梁可他还在苦苦地支撑。是什么信念让他那么疲倦又那么艰苦?恺撒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