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稚女顺从地闭上了眼睛,淡淡的眉目,淡淡的轮廓,静若处子,带着一种令人不忍打破的平静。他不再是风间琉璃了,王将摧毁了他的信心,等于杀死了半个他。他变回了十五六岁的源稚女,而源稚女是不足以成为他们的伙伴的。想到这儿路明非叹了口气,关上了身后的门。
天蒙蒙亮,阳光透过薄云,空气经过暴雨的清洗变得格外清新。电视台正在放送特别新闻,标题是“东京塔疑似遭遇恐怖袭击”。记者的背后,东京塔的塔尖倾斜,特别嘹望台的落地玻璃窗全部损毁,塔身呈现出被火焰洗礼过的黑色。
女记者神情肃穆地说,昨夜东京塔上方的特别嘹望台发生了爆炸,爆炸物的威力不小于200公斤烈性炸药,对东京塔造成了严重的损毁,为此东京塔将封闭两个月进行维修。所幸近年来随着天空树投入使用,东京塔不再承担电波塔的工作,夜间没有人在塔里值班,所以目前还没有伤亡者的报告。
恺撒关闭了电视机:“一场大火就解决了全部死侍?你们相信么?”
“那些死侍是受控制的,任务失败它们就会撤走。收拾残局的人应该是蛇岐八家。”楚子航说。
“单单控制死侍的技术就已经是一场灾难了,这样发展下去,最后没人能收拾残局。”恺撒说。
“这样等下去不是办法,风间琉璃必须把一切都告诉我们,在局面完全失控之前。”楚子航说着看向走过来的路明非,“他的情况如何,都坦白了么?”
“师兄你这样问搞得我好像刚刚严刑逼供了良家妇女一样!”路明非在沙发里坐下,伸出手来,“把早餐给我,我边吃边跟你们讲。”
楚子航把打包的外卖拿到桌子上,摆好刀叉。路明非切着堆满水果的薄煎饼,开始讲述源稚生和源稚女的童年。
冷漠、好强、正直的哥哥,乖巧、柔弱又有些女孩子气的弟弟,两人从小在山里长大,无父无母寄居在养父家,直到橘政宗找到兄弟俩,把哥哥带去东京作为源家家主培养,而继续留在山里的弟弟却遇到了王将。王将给弟弟服用了进化药,让他变得自信且充满魅力,只是弟弟的记忆开始模糊,与此同时,山上的小镇发生了女高中生连环杀人案。哥哥回到小镇执行清除任务,看到的却是弟弟在地下室里炮制尸体的身影,哥哥认为弟弟变成了鬼,便刺穿了弟弟的心脏将他投入深井中……
“总之源稚女口中的源稚生是一个内心强大、能成就大事的男人,一旦下定决心就会勇往直前,所以他一生都是正义的朋友,即使犯错的人是自己的亲弟弟也不会徇私枉法。”路明非喝着热牛奶,瞥了一眼楚子航,“如果你们觉得我讲得不够形象,可以把象龟前辈想成师兄的日本翻版。”
恺撒挑了挑眉,直到此时他终于相信了源稚女对源稚生的感情。唯有真正爱一个人才能把那个人说的那么美好,美好到连听众都为他动容的地步。楚子航和源稚生是有些相似,但路明非却不是另一个源稚女。他可不觉得路明非会一直追逐着楚子航的背影,默默地崇拜他暗恋他,楚子航更不可一刀干掉路明非还古井抛尸,即使某一天熊猫黑化成大魔王也不可能……总之日本人真是扭曲又变态,不但搞禁断兄弟恋,还虐身虐心、相爱相杀,真是令他大开眼界。
“也就是说源稚女以为被源稚生杀掉了,醒来时却到了猛鬼众的大本营,成为了猛鬼众万众期待的皇,而连环杀人在他看来只是一场梦?”楚子航问。
“是的,从源稚女的叙述来看,他体内似乎存在两种人格,妖艳妩媚的恶鬼‘风间琉璃’和平凡的山中少年‘源稚女’,而王将可以通过梆子声切换这两种人格。”路明非叉起半个草莓,“王将在他和源稚生之间制造了无法突破的屏障,所以源稚女才会不断地想要杀了王将。”
“你相信这个世界上真有杀不死的恶鬼么?”恺撤转向楚子航,“我是说王将。”
“虽然我的理智告诉我世界上不应该存在鬼魂这种东西,”楚子航缓缓地说,“但我所见的一切已经超出了人类理解的范畴。”
“我们没必要把王将想的那么玄乎,他就是个卑鄙无耻的科学家,是藏在幕后的阴险小人。跟小人当对手,就要往荒谬的方向考虑,比如多重影分/身什么的。”路明非把草莓塞进嘴里嚼了嚼,“嗯……有点酸。”
“这个季节的草莓就这样……然而这并不重要!”恺撒扶额,跟路明非说话总会不知不觉地话题跑偏,“我想说我们现在的敌人已经不光是神了,王将那边同样棘手。这种情况下我们似乎应该和象龟联手,现在源稚女回来了,可以让他跟他哥哥把风间琉璃的事解释明白。”
“但是从源稚生的角度看,他应该并不信任源稚女。即使他曾经亲眼看着弟弟刺杀王将,也会认为这是猛鬼众的内斗。”楚子航说,“昨晚他的精神导师橘政宗战死了,源稚生势必会接替他完成大家长的职责,不依靠学院的力量消灭神,重新掌握日本的命运。在这种情况下他不太可能跟我们合作,他会想办法自己杀掉王将。”
“可源家两兄弟的智商似乎是倒挂的,以那头象龟的智商跟王将对上,我实在不看好结局。”恺撒摇头。
“不管象龟去不去杀王将,王将都会回来找源稚女。那家伙扶持源家次子做猛鬼众的龙王,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他。”路明非看了看恺撒和楚子航,“可他现在弱的连刀都拿不起来,如果我们不保护他,他就真的要任人宰割了。”
“若是将来他在我们面前表现出那种恶鬼的行径,我相信你我都会跟他哥哥一样给他个了断。”楚子航望着恺撒,淡淡地说,“不过现在他只是个需要保护的普通人,我们的合作还未结束,应该还算是盟友关系。”
“如果王将真的找到这里来,我们就保护他的安全。”恺撒郑重宣布,“但在那之前,路明非你要继续发挥你治愈系牛郎的才能,从他嘴里挖掘出一切对我们有用的情报。”
“我记得前几天某人还说我是什么抖S妖孽大魔王呢,怎么今天又变治愈系了?我属性还真多。”路明非冷冷地说着,喝干了杯子里的热牛奶。
恺撒被噎得一愣,清了清嗓子:“此一时彼一时,总之这项工作交给你了,不要辜负组织对你的信任。”
“老大你现在说话的腔调越来越像副校长了。”路明非露出鄙夷的表情,放下刀叉站起来,“现在我要去补觉,谁都别来打扰我。”
“路明非!”恺撒大叫。
“放心吧,我服从组织的安排。源稚女那么乖又那么软,说实话我还挺喜欢他的。”路明非摆手,登上了楼梯。
恺撒望着路明非的背影,挠了挠额角,看向楚子航:“你觉不觉得他刚才的语气,就像小女孩发现了好玩的布娃娃?”
“我没见过发现布娃娃的小女孩是什么样子,但我可以肯定我们四个人中源稚女只有在面对明非时不会表现出害怕。”楚子航说,“明非身上有一种纯净、可靠的气质,所以缺乏安全感的源稚女才会选择亲近他。”
恺撒如坠云里雾里,满脸不可思议。楚子航没再说什么,收拾好桌子上的餐具,上楼睡觉。明非的可靠是毋庸置疑的,他自己就曾经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叫了人家好几次“爸爸”,从不缺乏安全感的恺撒又怎能理解呢?
跟高天原只隔了两条街的源氏重工里,风魔小太郎疾步踏入源稚生的办公室。源稚生正要出门,直升机已经降落在楼顶平台,目标多摩川附近的红井。他们已经找到了藏骸之井的位置,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打通红井,用五千多吨的水银将神埋葬。然而半小时前,宫本家主的汇报送到了源稚生的桌上,日本分部的关东支部背叛了蛇岐八家投靠猛鬼众,他们在燃油阀上做了手脚,源稚生的私人飞机报废了,他不得不等着从别的地方调派直升机来。
“找到您的弟弟了。”风魔小太郎的话素来简单,“他就藏身在新宿区一家牛郎俱乐部里,和卡塞尔学院的人在一起。”
“怎么找到他们的?”源稚生吃了一惊。两件事同时发生,他无法兼顾两边,而橘政宗已经不在了。
风魔小太郎拉开窗帘,巨大的落地窗外就是一面广告巨屏,恺撒、楚子航和路明非的头像逐一闪现,他们穿着紧身的天鹅绒西装、系着嵌水钻的小领结、抹着闪闪发亮的唇彩,在整个新宿区街头搔首弄姿。三个神经病挥着小扇围绕他跳舞的感觉又回来了,源稚生情不自禁地抚额。难怪以蛇岐八家的情报网那么久都找不到他们的藏身地,因为正常人的脑回路跟神经病的脑回路区别太大了,谁也不可能想到在这种要命的时候,这三个神经病会藏身在牛郎俱乐部里,而且自己下海当了牛郎,看起来还很红的样子。
直到屏幕上出现风间琉璃的侧脸,源稚生的苦笑才收敛了,重新变得铁一样坚硬。
“现在那间店已经被彻底地包围了,包括空中和下水道。”风魔小太郎说,“这件事太过重大,所有人都在等待您亲自前往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