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丧尸]The Last Revelation (孖竹)
「你真要跟我回杭州?」
吴邪大抵也知道自己这是白问。自从张起灵强行退役之后,不管他上哪儿这人都铁定跟在屁股后面。不过这一次,他是久违地去见从南极科考站回到杭州安全区的父母。
「见了他们,咱俩的事怎么说啊?」
吴邪晃了晃两人交握的手,两人的尾戒轻轻磕碰在一起。怎么向父母交代他心中早有拟稿,却故意要这么问,果然见张起灵微微扬起了眉角:
「该怎么说怎么说。」
吴邪的手都被捏得发痛,暗自嘟囔道这货一点开不起玩笑,就知道较真。
「老人家见到救世大英雄,不知道得激动到哪里去。」
吴邪笑嘻嘻地说着,回望了墓园最后一眼。清晨前来扫墓的人群就快抵达了,两人已准备离开。初升的太阳完全脱离了海平面,温柔的粼光错综地铺满整个洋面。
这个世界上还有多少人能见证今天的太阳?
吴邪把五指缠入张起灵的手,两人不紧不慢地在晨雾散尽的墓列中穿行。
好在一切都结束了,他们都还活着。
胖子离开了母舰,带着云彩生前日用的物品回到广西。其实没人真正知道云彩的家乡在哪,也许根本不在她对胖子说的巴乃。但胖子说他会找下去。吴邪并不认为他的举动真正存在意义,但确实有些感慨。
说到底,他最初和最终的愿望,都只是希望这一路走来,所有人都能好好地活着,所有人都可以看到各自的结局。也许不能长久地活下去,请让他们活完应该享有的一生。
截至最后一枚防疫核武器发射成功,全球幸存者五十五亿六千多万人。
完全尸化个体的寿命其实非常短暂,因为它们的消化吸收功能完全丧失,行动消耗的体能得不到补给,很快就会因为生物能耗尽而死亡。这就像是对最早开始抱有永生妄想而研发病毒的人的讽刺,他们自以为在长生的道路上走得比谁都远,实则却完全背道而驰。人不进食只能活十天左右,而一个丧尸从尸化到死亡要经历至少80天。疫苗完全投放后,新增感染者越来越少,丧尸被各国军方用声波炸弹引诱到无人区或已无人居留的旧安全区。在那里,在军方的监视和管控下,它们遵守着能量守恒的自然定律,慢慢地崩解死亡。
而已死在城镇中的丧尸被防疫人员送进高温炉中集体焚化。没有时间确认死者的身份,他们化作没有姓名的微粒进入高空或泥土,化作新生世界的循环的一部分。
最后一颗核弹投放完成后,疫时有核国家签署的《核缓和条约》宣布废除。
由于短时间内全球11次使用核武器,大量的烟尘注入大气平流层,人类迎来了有史以来第一次「核冬季」。整个北半球平均温度下降了14到20度,而在地球气候自愈之前,这样的寒冬将持续三到四个月。而部分地区由于人口骤减,大陆势力效应剧变亚州东南部出现强对流天气,巨大的冰雹破坏了建筑和刚刚恢复供电的电线。这一系列互相关联的气候灾难引发了疫后的二次恐慌,也严重拖缓了生产力复苏。
由三十多个国家组成的国际法庭对于229名反人类罪犯的审理仍在进行当中。
在此期间,城市的废墟慢慢被清理,人们逐渐回到了工作岗位。虽然恐怕永远也回不到疫前的世界,但人类会再次在这片土地上繁荣起来,正如几千万年前他们的祖先所做的那样,在一条条巨大的疮疤上,再次建立起他们的城市和文明。
疫后第200天,联合国灾后重建事物署发布了有关这次疫情的大量统计数据:
「经过一年多的空前灾难后,全球共有约五十五亿六千六百多万人存活了下来。幸存者中,有被政府保护的科学家,被军队保护的平民,被教师保护的学生,被母亲保护的孩童,被男人保护的女人……以及数以百计在获得保护前,保护了自己的人们。
「疫前世界存在的五千多中被承认的语言中,约有七百种永远失去了它们的使用者。全球至少失去了两千名在其领域无法被替代的顶尖专家,为此,人类的科研进步和工程水平将被拖缓50年。
「大英图书馆的馆长于前日在伦敦安全区饮弹自杀。据其遗书称,自杀原因是他在大量平民涌入前关闭了图书馆的大门,防止图书馆内保存有人类有史以来最为珍贵的智慧的藏书被饥寒交迫的难民燃烧以取暖。因此有难以计数的人死在图书馆外。老馆长在遗书中将自己的私人财产全部捐献给疫后救助组织。」
这类令人痛心而迷惑的新闻并不少见。没有谁说得清孰对孰错,就连这个世界,都有它自己的无奈。
生产力匮乏导致了纸媒的全面禁停,大量的电台和网络媒体代为发声。东八区的清晨,解语花一边听着耳机里的新闻广播,一边推开了疫前他工作了四年有余的生物工程院办公室的门。整片城区里的丧尸已经被一年前投放的核弹肃清,这里的玻璃被爆炸波震得粉碎,曾经无比熟悉的室内落满了厚厚一层已无放射性的核粉尘,像是所有物体表面都结了一层膜。
他来到碎裂的窗前,向窗外望去,路面停着只剩下框架的车,无光的红绿灯上却缠了一只色彩缤纷的新气球。解语花没有意识到自己笑了一下。空荡荡的街道让这座城市看上去依然是个死城,可是,已有人迹渐次回归。
沉默而死寂的大地上,新的季节似乎正在萌蘖。也许窗外的交通灯会在将来的某天重新亮起,接手它未竟的使命。也许这里会再次车水马龙。
新生的世界里充满不可知的几率,谁知道地球会再度成长为何种面目?
解语花的停机许久的手机又再度回到了过去随时满电的日子。迄今为止,这手机里只收到了一条短信:
「BSAA决定下个月公开病毒样本,真是想不通……你说这种疫情还会不会再次爆发?下一次的病毒肯定改良得更厉害了。毕竟每个时代都会有几个想要长生不死的老傻瓜嘛。」
发信人是霍秀秀,她也随所在的组织BSAA参加了最终战役。解语花还没回短信。这样的灾难会不会再来一次,谁知道呢。
人类将地球改造成了古怪的地方。人性在这里发展得最完备,也最粗野;文明在这里创造奇迹,文明人几乎退回去变成野蛮。人类并不是只是活着就会感到满足的生物,这种不满足创造出欲望,也创造出爱。正义是模糊的,正邪的边界是不断移动的,每个时代都会制造出这样一批人——他们只相信子弹打得到的东西,相信正义只存在于大炮射程之内。
可是在这些确凿的事实对面,总有人高举着自己的正义奋力战斗,他们的振臂高呼让人难以相信人类真的会葬送在自己手里。
原本被认为存活率最低的女性和未成年人,实际幸存率却是男性的1.7倍。那些为了保护女性和儿童而死去的人,大概会为这个数据感到自豪吧。无论如何,这至少证明在这场由最恶劣的人性制造出的灾难中,人性尚未销声匿迹。在时代需要英雄的时候,总有人会站出来挡在弱者身前。
这是最美好的时代,这是最糟糕的时代。这就是每个时代。解语花看着窗外从破败高楼的窗户间射出光芒的朝阳,想起了那个曾经说过「历史总是重复着相同的桥段」的人。
东五区,清晨6:35。东阿拉伯海,海平面下60米。
CL号启示录级核潜艇,在经历了4个月的全面检修后,如今在亚热带的海水中安稳地潜航着。母舰内充满了平静有序的忙碌,灾后工作的部分担子落在他们肩上。
即使在安全无虞的全球大环境下,母舰内也永远不缺少战斗。舰层电玩室的某台电玩机前,阿宁和张海杏操纵的人物缠斗在一起,BO3打了一场又一场,谁也不服谁。不到半小时后,指挥舱就收到了「SRT战术动员会议未能按时举行」的报告。
「两个小娘们又玩脱了,战动会都他妈不开。」吴三省狠狠抽了口烟骂道。
陈文锦并不搭腔,只是抱了一垒厚厚的打印材料压在吴三省桌上:
「舰舱内不许吸烟。你也别晃膀子了,没完成的事还多着呢。普查数据出来你看看……」
他们获得了FDA和国家粮库供给的粮食,最艰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他们要为新的时代接生。
母舰正驶过世界上最美丽的海面之一的下方。而在海平面上,灼目得像是喷射出火光的血色日轮跃然海面。在亘古燃烧的恒星的注目下,地球大概只是一颗初生的星球,还包裹着羊膜连接着脐带,跌跌撞撞地摸索自己的轨道。
天的最边际泛着远远的青灰,褪色的月轮像病人身上的白癍,在越来越灼目的阳光下急遽地失去轮廓。
好在最黑暗的黎明已经过去,夜晚被充满现实意味的白昼挤占。
好在一切都已经结束。
一切才刚刚开始。
And God shall wipe away all tears from their eyes; and there shall be no more death, neither sorrow, nor crying, neither shall there be any more pain: for the former things are passed away.
(Revelation 21:4)
神要擦去他们一切的眼泪。不再有死亡,也不再有悲哀、哭号、疼痛,因为以前的事都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