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抱着酒坛对嘴倒了半晌,直到最后一滴酒也慢悠悠的滴进他嘴里,他才把酒坛放回桌上,伸了个懒腰,半抬着眼往床上瞄。
闻人羲靠在墙角的位置,神情闲适,注意力全都在书上,并没有注意到陆小凤这边。
陆小凤脱掉在外头已经沾了寒气的袍子,像条鱼儿一样滑溜的钻进闻人羲盖在身上的薄被里,眨眼的功夫就已经蹭到了闻人羲身边。
感觉到身边骤然多了份热度,闻人羲垂眸,正对上陆小凤盛满笑意的眼睛。
陆小凤的眼睛很有神,明亮又清澈,明明已经经历过不少大风大浪,也见过人心险恶,偏偏在那一刹那,干净的仿若稚子。
闻人羲微微恍惚,调整了自己的坐姿,给陆小凤让出一块能舒服躺下的地方。
陆小凤笑嘻嘻的躺平,偏偏脑袋不老实的往闻人羲身上蹭过去。
闻人羲敲敲他的脑门,也没说什么。
墙角两个大箱子,堆满的金块闪烁出诱人的光芒,但是房间里的两个人,都对此视若无睹,一如地上的一大滩血迹,没有任何人在意。
一大滩血迹边上,是断断续续的拖拽痕迹,一直延伸到外面的茫茫雪地里。
雪太大了,地上甫一沾上些许猩红,转瞬间就被白色掩埋,一时半刻之后,谁也看不出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但是陆小凤却记得,只要他一闭上眼睛,就还能清晰回忆起适才发生的事情。
清清楚楚,历历在目。
……
方才也下着雪,比现在稍小一些,窸窸窣窣。
外面依旧很冷,但是闻人羲的一句话,就让屋子里的人老老实实地退到了外面吹冷风。
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那中年人还在屋子里留着,两个女人也还留在屋里。
“看起来我这次势必要无功而返了。”中年人感慨道,他的表情里,还是有一种说不出的神气,就好像陆小凤不是拒绝了他,而是俯首帖耳的答应了他全部的要求,还不要他半个铜板。
闻人羲没说话,只低头盘算即将结束的棋局,眼神专注。
陆小凤看看闻人羲,见他没有任何开口的意思,转转眼睛,笑起来:“说起来我倒是当真有那么一件极其想要的东西。”
“哦?”中年人似乎来了兴致,就连两个一直温驯的站在后面的女人,都微微抬起头,支起耳朵来。
陆小凤“嘿嘿”笑了两声:“我最想要的,就是司空摘星的鼻子。”
更想要的,是闻人的心。他暗暗在心里加上一句。
听了这句话,那中年人大笑:“真金白银你不要,倾城绝色你不要,为何偏偏想要个偷儿的鼻子。”
“因为我想看看,若是他没了鼻子,还能不能到处骗人了。”陆小凤也在笑,他的笑里充满了一种意味深长的味道,就连他看着中年人的眼神,都别有深意。
那中年人笑的更大声:“陆小凤啊陆小凤,真是只火眼金睛的陆小鸡!”
话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已经变了,不再是中年人浑厚而充满威慑力的声音,而是属于青年的,活跃张扬的嗓音。
这个人,想来就是号称偷王之王的司空摘星了。
闻人羲终于抬起眼,简单扫了那人一眼:“不错。”
意味不明的话语,不知是在说司空摘星人不错,还是在赞他易容的技术不错。
不过无论是哪个,陆小凤都不太乐意听到:“啧啧啧,死猴精你可是说错了,我不是火眼金睛,是有个好鼻子!”
“好鼻子有什么用?能闻出来啥?”司空摘星抱着手,得意洋洋,眉毛都快飞出脸上了。他现在这般模样,哪里还有刚刚的稳重阴森。
“这你就不懂了吧。”司空摘星得意,陆小凤比他更得意,两个人一遇上就跟个小孩子似的,连谁的眉毛挑的更高些都要忍不住较较劲,“你身上那股子贼味,一进门就熏得满屋子都是,我想装闻不到都不行啊。”
他这话说的俏皮,楚楚“噗嗤”一声笑出了声,又马上收了声,看上去颇为惴惴不安。
闻人羲略勾起唇角,视线终于从棋盘转向屋子里,棋盘上厮杀的黑白已是胜负分明,该赢赢,该输输,步步为营不出错漏。
“不过嘛。”陆小凤接着说道,“跟我谈判这么重要的事,想来雇你的人也不会放心,一定会跟着你来的。”
在场的除了他,只有闻人羲,司空摘星还有那两个女人,想来幕后之人就在其中了。
“而且我早就已经猜出来是谁了。”陆小凤更是笃定的说道。
“那陆小鸡你说说看?”司空摘星嘴里这么说,却明显透着不相信,陆小凤能看透他的易容是因为他们之间太过熟悉,损友这么多年,看不出才怪,可若说他能猜到雇他的主家是谁,他是死也不会信的。
陆小凤脸上一副“你怎么这么蠢”的表情,摇摇头:“首先肯定不会是闻人。”
“为什么?”司空摘星问道,“他武功高,和你这般亲近,还这般阔绰,岂不是最有可能的?”
陆小凤说道:“你都说了我和他这般亲近,那你也该知道,无论他想要什么,我肯定连问都不问就直接给他,他又何必这般大费周章的自找麻烦。”
他话说的很自然,就如同在说一个天经地义的事情一样,反倒是让问的人觉得自己奇怪了。
闻人羲看起来似乎没有半点受到影响,如果你忽略掉他手里细细的粉末——几秒前那还是一枚精雕细琢价值不菲的白玉棋子。
能和陆小凤做朋友,司空摘星的脸皮也厚的很,听了陆小凤的话,自顾自嬉皮笑脸的,又说道:“那不是他难道还是我不成?”
“这事情若说是你自导自演也说不定。”陆小凤说道,“不过死猴精你这种人,就是打死你也不会去趟这趟浑水的。”
“是也是也。”司空摘星点头。
那么剩下的就只有那两个女人了,两个看上去孱弱美好,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
陆小凤看着她们,司空摘星也看着她们,甚至连闻人羲都看着她们,眼睛里还带了些兴味。
屋子里一时静的怕人,两个女人挎在一起的手搂得更紧,楚楚明显被吓到了,眼睛里蒙上一层水雾,而那年纪稍大些的,看上去还冷静些,不过握着楚楚手臂的手,用力的快要爆出青筋。
厚厚的冬装遮挡住她姣好的身段,却也能从纤细的脖颈描摹出那细软的腰,修长笔直的腿。她比楚楚经历的要更多一些,阅历使她眉梢眼角带上成熟的风韵。
可这也挡不住她身上的温驯和顺。
这样柔弱的女人,更适合坐在房里,熏着上好的熏香,一针一线的做绣活,也许还有一个或者两个可爱伶俐的孩童围着,而不是在寒冬里冒着大风雪跑进一个偏远小镇,被别人当货物一样随随便便的送来推去。
陆小凤摊手:“每当这个时候,我都是格外的不忍心。”
楚楚咬住下唇,慢慢走向陆小凤,她明显是吓破了胆,走一步晃一下看得让人心疼。
突地她便是一个趔趄倒向陆小凤怀里,陆小凤一震,第一反应竟是躲开而不是像以前一样接住这投怀送抱的软玉温香。
不过也幸好他躲开了,和楚楚一起倒下的,还有她手里锐利的金簪。
见一招未成,楚楚半点不慌,手腕一转若跗骨之蛆跟着陆小凤扎了过去。
她的眼里还带着将流未流的泪水,下手却狠辣的如同对着杀父仇人。
陆小凤面对直刺而来的金簪,伸手想要夹住,却未曾想那金簪之上骤然爆开一片牛毛细的寒芒,直扑面门而来。
此时就算陆小凤有一万只手,也来不及夹住这么多暗器,更何况他只有一双手。
但是一双手也有一双手的用法,只见他身体一缩,鬼魅一样窜到了楚楚的背后:“小姑娘家家的,还是别玩这么危险的东西为好。”
嘴上说的怜惜,他伸手握住楚楚的手,毫不留情的用力,楚楚吃痛,金簪就落在了地上。
楚楚含羞带怒的回头瞪了他一眼,腿上却半点不含糊,手上金赞一掉,她就用足了力气后踢,本就柔软的身子,这么一踢像是要把整个人都折起来。
就是江湖上练外家横练功夫的高手,也没把功夫练到过下三路上,就更不用说陆小凤这个自认肉体凡胎的人了。
在楚楚纤细的腿和他脐下三寸亲密接触之前,他早就飞一样的离开原地:“这般阴狠,不好不好。”
楚楚根本没在意他,低着头袅袅婷婷走回那中年女人身边,温软的把自己埋进那女人的怀里,眼神依恋。
在这个时候,谁是主导者一目了然。
江湖上同性之间的风流韵事本就不少,更别提陆小凤自己心里还藏着个,所以他仿若没看见眼前之事,只说道:“看起来我猜的并没错。”
他本来猜测的幕后之人,就是那一直安静的仿若透明,温驯的不敢轻易抬头的中年女人。
那人执着楚楚细白的手腕揉捏,眼里透着显而易见的疼惜,过了一会才开口道:“为何不是楚楚?”
一个漂亮的女人,岂非更能招揽到更多的人,尤其是男人,心甘情愿的为她卖命,一如曾经的上官飞燕,靠着一张脸硬是把陆小凤折腾的人仰马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