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马加鞭的一路,原本要走近半年的路程硬是被他缩减到了两个月多三天。
他到五羊城时,已经到了初春草木初萌的季节了,他显得很是狼狈,风尘仆仆,骑着的马也是直喷粗气,疲惫不堪。
即便如此,他的脊背也挺得很直,眼睛也很亮,抓着马缰的手也很稳。
他卖掉了自己的马,在一家客栈里洗去一身风尘,换了一件衣服,径直去了郊外。
城东墓地,现在还不到祭拜的时节,显得很是冷清,白幡被风吹的飞舞,无论生前如何,死后也就只是一个鼓起的小土包。
张放没有亲人也未曾娶妻生子,幸而他的镖局有几分良心,让他得以逃过被丢到乱葬岗的命运。
张放的墓碑很简陋,最简单的样式,最普通的石料,他的镖局并不是什么有钱的大镖局,不过是样子过得去便罢了。
闻人羲把手里的酒放在墓碑前,仔细的清洗了墓碑,墓碑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灰,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人来祭拜他。
“已经快两年了啊。”闻人羲清洗完了墓碑,他开始烧纸钱,火燃起了浓浓的黑烟,闻人羲他觉得自己似乎被烟熏的眼眶发酸,直欲流泪了。
“我十六岁那年认得你。”闻人羲说,他的声音有点抖,被风一吹就散了。
“你是个傻呼呼的混蛋,被人一哄就什么都信了。”
“你记挂着我,我其实很高兴。”
“你是我这辈子第一个朋友......也是最好的朋友。”
“我下山了,你说的一切我也都看见了。”
“山下很美,你没骗我。”
“你死的时候,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给你酿了酒,埋在小山洞外的桃树下了,你自己去找吧,喝了安心上路。”
“你都死了快两年了,我才来拜祭你,是我对不起你,”
“穷一生之力,我也会为你报仇。”
他买了一壶美酒,自斟自饮。闻人羲并不常饮酒,喝了没多少就觉得眼前有些晕。
也罢,就为你守上一夜吧。靠在墓碑前,闻人羲只觉得多日的疲惫一起涌了上来,闭上眼睛,他睡着了。
梦里他又见到了张放,那是三生石旁,奈何桥头。
张放端着一碗汤欲饮,抬头看到他,露出了一个笑,说道“我等了你这么久,也该走了,酒很好喝,你日后保重。”喝完了碗中的汤,然后,前尘尽忘,重入轮回。
他在那站了很久,一直到张放过了桥,再不见踪影,也还站在那里,桥前分汤的婆婆嗓音嘶哑的笑了:“莫回头,莫回头,前尘种种何必留,人鬼殊途莫强求。”
“我只是来送个朋友。”闻人羲回道,“来送个混蛋傻子过桥罢了。”
说着,他转身就走:“下辈子,别叫他再遇到我了。”我终是,来得及见你最后一眼。
闻人羲是被鸟鸣叫醒的,睡了一夜疲惫都已烟消云散,他似乎做了一个梦,梦具体是什么不记得了,但似乎是个很悲伤,但又很幸福的梦,醒来时他的脸上干涩,尽是泪痕,但心口却像是放下一块大石般轻松。
闻人羲并没有急着离开,他去找了五羊城的总捕头鲁少华。
他并没去衙门,而是径直去了鲁少华的家,他在那里等了两个时辰,才等到人。
那是一个短小精悍的男人,年纪虽不大,头发却已花白,似乎总有着不少烦心事。穿着普通生意人的打扮,但目光炯炯,鹰鼻如钩,腰上隐隐隆起,衣服里显然还带着软鞭练子枪一类的软兵器,也说不定是锁链镣铐。
他并不认识闻人羲,因为闻人羲本来就在江湖上没有任何名气,但是他知道闻人羲是他绝对不能得罪的角色。
因为在他看见闻人羲前,一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房子里进了人,他布在房前屋后的种种陷阱防备没有半个被触动,而他引以为豪的耳力,也半点都没听到外人的呼吸心跳。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闻人羲比他强的太多,多到让他心跳不稳的地步。
“阁下不请自来,所为何事?”
“鲁捕头不必担心,我只是想问一件事。”闻人羲道,“只是鲁捕头实在难见,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在下身为公门中人,有些事事关机密......”
鲁少华还没说完,便被打断了,“我的朋友,买了一袋有毒的糖炒栗子,阁下可知此事?”
鲁少华失声道:“熊姥姥的糖炒栗子!”
片刻之后,他说道:“关于此事,在下也所知不多,只知道她流窜在全国各地作案,而且总是月圆之夜。因为死的多是无名之辈,这件事也只在公门中流传,外人少知。”
“只有这些?”闻人羲问道。
“只有这些。”鲁少华低下头回答道,后背却忍不住沁出了冷汗。
......
寂静无声,鲁少华低头到脖颈发酸也毫无动静,终于沉不住气的抬起了头,这才骇然发现,眼前已空无一人。
他向来自负自己的武功,在江湖上也排的上一流了,但对于那人的离去却一无所知。
他想放松下来喘口气,发现自己已经腿软的快站不住了,后背的冷汗浸透了衣服,那到底是人是鬼,一瞬间,他只觉得冷的连骨髓都被冻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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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京师六扇门,天下公门之首,守卫森严,其中供职的放到江湖上也都是一等一的好手。
而六扇门的总铺头金九龄,更是第一流的好手。他的年龄看上去并不是很大,生的很英俊,无疑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
闻人羲是来找金九龄的,熊姥姥的事情只在公门中流传,那么就没有谁能比公门之首的金九龄知道的更多了。
金九龄的功夫很好,认穴打穴的功夫更是一流,但是闻人羲无疑更胜一筹,一个照面就放倒了他。
他给金九龄灌了一种药,能让他在无意识中吐露出所有的真相,醒来之后却什么都不记得。
“熊姥姥是谁?“闻人羲问道。
“是......”金九龄面上出现了些许挣扎之色。
片刻之后终究还是敌不过药效“是公孙大娘。”
闻人羲沉默了一会,他本能的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意味。不过这与他并无太多的关联,是以他也并未深究,转而问道:“她人在何处?”
“......不知道。”
“谁能找得到他?”
“南武林的话,陆小凤。”
陆小凤是个浪子,这就意味着他的行踪是很难寻的——尤其是对于从未涉足过中原的闻人羲而言,但是目前的情况看起来,好像陆小凤是唯一能帮到他的选项了。
不可否认的是,闻人羲也对他多少产生了一点好奇心。
浪迹天涯的陆小凤并不好找,闻人羲在中原也没有任何认识的人,幸好昆仑子弟铜板三枚可占天下事,而闻人羲,恰好随身携带着三个铜板。
不幸的是似乎老天存了心的要和他作对,他每每占出陆小凤的位置,匆匆赶到却总是失之交臂。
他赶到华山时,陆小凤已向着岭南去了,他赶往岭南却又算出陆小凤已转向京师。陆小凤像个没头苍蝇似的四处乱窜,他在后面跟的是心力交瘁。
一路的奔波劳碌又回回无功而返,即使知道陆小凤并非有意,闻人羲也难免产生了恼怒之意。
而这股恼怒之意使得他到达江南的百花楼时气势冷的就像是前来寻仇的,也使得他和陆小凤的初见并不是那么的美妙。
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
现在正是江南阳春三月,正是莺飞草长,繁花似锦的好时节。
闻人羲赶到百花楼时已经是薄暮时分了,家家户户都已升起了袅袅的炊烟,晚归的孩子笑闹着被父母怒骂上两声,一家人和乐融融的围坐在一起,屋子里点上的烛火,红红的火光跳跃着,那是一种极美,极温暖的景色,给了闻人羲一种从未体会过的感受,无端的,满腹的恼怒也散去了三分。
百花楼里并没有点灯,暗的让人看不清屋子里的样子。
他来的并不巧,花满楼正在吃他的晚饭,也是,现在也正是晚饭的时间,只是多日以来闻人羲都没有好好的吃过一餐,以至于完全忽略了这件事。
闻人羲有些尴尬,看到那些人家都围坐吃饭他就应该已经意识到的,可是满肚子的恼怒让他直接走进了百花楼。
他想他来的并不是时候,若是他被人打扰了晚饭,心情绝对不会很好的。
也许他应该退出去,过一会再来,但是花满楼分明已经注意到了他的到来,正抬头看着他,他还注意到桌上只有一个杯子,这说明陆小凤并不在这里,他大概又晚了一步,这个认知给了他一种挫败感——即便他并不是一个容易沮丧的人。
“在下还有些事要处理,不知阁下可否去楼下稍等,在下新得了的明前龙井,亦可品尝一二。”花满楼着实是个很温柔很体贴的人,哪怕是面对着不请自来,气势汹汹的就像是寻仇的闻人羲,在察觉到他的尴尬时,也乐意为他解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