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春夏秋冬,无论到什么地方,陆小凤总是要带着这么样一件红披风。
就像是指路标,只要看见这件红披风,就可以知道他的人必定也在附近。
陆小凤扯了扯披风,用轻快的语调,漫不经心的说道:“你不觉得这样的造型很具有特色,一眼就能认出我是陆小凤,还能剩了介绍。”
花满楼笑得温和,道:“现在江湖上谁不知道‘四条眉毛’陆小凤的大名。”言外之意是没了披风,你还有那两撇胡子。
陆小凤莞尔,又开始摸他那同眉毛一样漂亮的胡子。
朱翊钧恶寒的看着他骚包的品味。
闲坐片刻,朱翊钧用食中二指夹起披风一角,像捏臭虫一样。陆小凤披风一抖,布料就要从朱翊钧的手中落下。骈指如刀,不料却硬生生的卡在了袍底。
陆小凤有些无奈,心道:“来了。”在看到朱翊钧伸出食中二指时,他就知道,这家伙又来了。这是要打架的节奏。
朱翊钧的思维跳跃性太快,一有过招的心思就动手了。眼底一闪而过的奇异光彩,看的陆小凤心头一颤。有些无语,带着些许宠溺的无奈,身子一扭,也开始暗暗使劲。
二人开始拉锯。花满楼视若无睹的坐在一旁,他也确实看不见。朱翊钧初到小楼时,真不像是来作客,倒像是来踢馆的。
手上功夫,算得上是奇珍武学。
这一手是他教给朱翊钧的,希望他危险时能多点保障。
陆小凤一手撑着桌子,突然叹了口气说道:“都说教会了徒弟饿死师傅,还好我没死,你还没学到家。”他说话的语气虽然平和的很,但想表达的意思还是很到位。
“你该更用点劲。”
布匹一点点的从指缝中溜走。
朱翊钧不是输不起的人,越挫越勇才是他的生活态度。
或许他也没想过自己能打得过陆小凤。
刚想松手,就听‘撕’的一声。
大侠的披风再金贵也改变不了是块布的事实。
陆小凤扯下半截,失笑道:“你是不是该赔我一条。”
朱翊钧点点头,突然道:“我发现你很擅长讽刺人。”
这只不过是一个插曲。
大明帝国再次焕发了平静与生机,边境已经消停很久了。
如今是朱翊钧当皇帝的第十个年头。自从两年前开始,张居正就进入了一种近乎癫狂的状态,他日以继夜地工作,贯彻一条鞭法,严查借机欺压百姓的人员,惩办办事不利的官员,对有劣迹者一律革职查办,强化边境防守。里里外外,只要是他能干的,他都干了。
国库收入极为丰厚,地方粮仓储备充足,边境安定了。与蒸蒸日上的帝国相反的,是张居正蒸蒸日下的身体,他经常会晕倒,有时还会吐血,然而事已至此,哪怕他被朱翊钧勒令在家休息,身体也不见好转。
一轮烈日照得大地几乎融化,蒸腾而上的空气在高温下把景物扭曲。戚继光带着十几个人,悄悄潜入京城,直奔张居正府上。
张居正支着病体,眯起双眼,正在书房的看书。
张居正呼出一口浊气,脸色苍白的吓人,面若枯槁,道:“元敬,你远道而来,不用拘礼。”
京城最新消息,边境的两大帅要回京叙职。
戚继光说道:“首辅保重身体。如今凡是都给首辅撑着,天垮了您也倒不得。”
张居正笑了笑,惨白着脸道:“我这般厚待你,就不怕哪天出事么?”
戚继光大笑,接过话来,正色道:“出事又何妨!大明天下还要靠首辅来撑着,我守蓟州,为帝都屏障,若无首辅,哪有这样的安稳日子。”
张居正挥手,面色缓过些,道:“罢,罢。又不要你给我评功摆好。皇上是中兴之主,又怎能少了你。”
戚继光登时会意,知道张居正在教自己,笑道:“皇上喜欢骏马,我从辽东弄了两匹神驹,一匹叫乌雪雅,一匹叫玉玲珑。我本想明日去献。可惜,皇上不在京。”
张居正笑着摇了摇头,想到朱翊钧偏爱这些小术,道:“你提前回来所谓何事?”
戚继光一听面色有些忧郁,拿了张弓递给张居正。
张居正不是杨博,他是实打实的文人,哪怕现在病着,也还是有些力气的。可是这张毫不起眼的弓竟然拉不开。
少顷,戚继光说道:“这是女真部落小孩用的。”
张居正愕然。
蒙古安静了许多,沿海倭寇也并不可怕,如今最可怕的是女真部落。
张居正并不这么想,他担忧的心事太多,女真部落太分散了,若聚成一体再崛起,那还远着呢。
戚继光有这种想法是他见过女真部落中的一个部落,英勇善战首领尤甚。
爱新觉罗□□哈赤。
若朱翊钧知道□□哈赤已经有统一女真的想法,不知还会不会有心情悠哉的微服出巡。
张居正和戚继光在书房密谈。宣武门迎来了从南方归来的两广总督殷正茂。几十个骑卒风驰而来,一群武官武将早在那等候,领首的是兵部侍郎谭论。
“来了!来了!”
殷正茂打呼:“谭老头,没想到我还能活着见多你。哈哈!”
谭论大笑道:“戚将军还没到,等他到了,咱们当浮一大白。”
“这回回来,说不定首辅大人有什么大事要给予你们。”
说完,两人大笑,但笑得并不轻松。
张居正摇头笑道:“若是以往,我定要与你喝上一杯,现在却是不能了。”
戚继光面带忧色,摇头道:“不用了,首辅好生休息,保重身体,我先回去了。”
正在这时,一名锦衣匆匆赶了进来,张居正一览手书,惨白的脸,瞳孔收缩,脸色剧变,咳喘不已。
戚继光蹙眉,问道:“首辅出了何事。”
“皇上,遇刺了!”
远在江南的皇帝,百花楼中。
花满楼手抚七弦琴,琴声叮咚作响。朱翊钧大侃琴瑟,陆小凤闲坐一旁,脚一颠一颠的。
陆小凤不对菜插不上口,心里头有些腻味,这是被排挤在外的节奏。
正想开口唱首歌。
此刻,朱翊钧靠坐在椅子上,小抿一口茶,唇齿留香,又赞道:“花兄,此茶色泽通透,清香醇厚,堪称茶中极品。”
花满楼微微一笑,不答。
陆小凤闻言,瞪大了眼,讶道:“这句话真耳熟,我记得你上回才对我说过!”
朱翊钧回答的振振有词,道:“我要不这么说,你会动手吗!”
陆小凤很郁闷。
转头看着花满楼问道:“我看起来很好骗吗?”
花满楼笑而不答。
花满楼问:“陆小凤什么时候也学会泡茶了。”
三人都是健谈之人,朱翊钧风趣,陆小凤更是幽默,你来我往的打趣辨嘴,笑语不断。
陆小凤抬头望了下天空,有些刺眼,问道:“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他们什么时候到,我就什么时候回去。”所谓的他们当然就是回京的銮驾。
陆小凤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摸了把小胡子,道:“这样,我有个很会做菜的好朋友,他的素斋饭绝对一流,我有段日子没去看他了,咱们一起去尝尝。”
“走吧。动作快一点,还能赶得上。”
陆小凤边说着眼睛一亮,喉间动了动,显然是想馋嘴了。
朱翊钧挑眉,明亮的眼睛瞧着他,赞同的点了点头。
“放心,跟着我,绝对让你不虚此行。”
大事起
游人脚底一声雷,满座顽云拨不开。
天外黑风吹海立,浙东飞雨过江来。
十分潋滟金尊凸,千杖敲羯鼓催。
唤起谪仙泉洒面,倒倾鲛室泻琼瑰。
——《有美堂暴雨》
明月当空,墨蓝色的夜空中只有薄薄的云絮漂浮,狂风袭来,仿佛一只无形的大手,拉过一张大幕,云层密布,片刻便遮蔽了整个天空,厚厚的云层,仿佛触手可及。
雷声轰鸣,乌云密布,这是暴风骤雨的前奏。
黄石镇是个热闹的小镇。
二人策马悠哉的前行,不料适逢大雨耽搁在黄石镇,下榻悦来客栈。
隔两条街就是朱停的小店,但是陆小凤和朱停闹翻了,近期恐怕是不会见面的。
窗外暮色朦胧,朱翊钧觉得明天有必要去看望下朱停。
比较其他地方,监察黄石镇的锦衣番子更多,这不是一个安定的地方。
朱翊钧面色缓和,略带红晕。白色里衣,露出小半胸膛白皙紧致肌肤。发带湿气,长发松散地披在肩上,头上虽然没有高冠,不见以往华服锦衣,神态慵懒,反有一股逼人的清冽尊贵之气。
朱翊钧扫过厢房一处,淡淡道:“都退下吧。”
他能大大方方的出门,身边没有带些人是不可能的。
所谓的暗卫,就是二十四小时贴身保镖。此刻,藏觅在厢房四周的暗卫一阵骚动,皇帝身边总得有人跟着才行,但皇帝的话也是不能违背的。
朱翊钧上挑的双眸不仅仅只是漂亮勾人,还有孤傲睥睨的寒气,和帝王冷酷的气势。
瞬息,四周的视觉触感消失无踪,压抑的气氛荡然无存。暗卫们已经消失无踪,守在了离朱翊钧房门最近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