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绝美的女人,一个柔弱如白鸽,娇嫩如鲜花,怯怯摇摇如清风垂露,我见犹怜,足以令任何男人一见,就忍不住想要将她捧在掌心里,如珍宝一般细心呵护的女人。
她正是白飞飞。
她笑着,就好似一朵白莲出水。她持壶斟了一杯酒,玉液酒倾进珍珠杯里,比酒液更细腻,珠光更莹润的双手捧着酒杯递向快活王。快活王看见,目中也多了一丝笑意。突然凭空伸出一只如鹰爪般经络盘虬,五指枯瘦的手按住了酒杯,白飞飞微微一愣,抬头望去,只见原本站在快活王身后的气使独孤伤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的来到了近前,嘶哑着嗓子,干巴巴的开口道:“王爷从不喝别人斟的酒。”
白飞飞羽睫微颤,抬眸看向快活王——她虽一言未发,那双泪滴般的眸子却已经道尽了一切委屈。
只见快活王脸色微沉,沉声命独孤伤退下,接过酒杯,笑道:“今日破例一回又有何妨。”一语未完,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白飞飞回嗔做喜,破颜一笑,复又斟上酒来,娇滴滴的道:“飞飞再敬王爷一杯。”说着,举杯直递到快活王唇边。快活王低头饮干,白飞飞身子一斜,滚进了快活王怀里,凝视了快活王片刻,轻声问道:“我看王爷今夜愁眉不展,莫不是在嫌弃飞飞手脚粗苯,伺候不周?”
眼见美人秀眉微蹙,盈盈欲泣,快活王哈哈一笑,道:“你若是粗苯,那这天下可哪里还有灵巧的女子。”柔声好语的安慰之时,却是不动声色的回过头去,朝身后的独孤伤使了个眼色。
独孤伤多年跟随快活王,不离左右,岂会不解他的心事。此刻附近并无其他心腹,待要领命退下,独孤伤却又不放心白飞飞这个女人。
这个女人太美丽,太多情,而最要命的是,快活王表现得也太纵容这个女人了一些。
红颜祸水,越美的女人,就越有可能化作见血封喉的毒药。
独孤伤正在迟疑,快活王见他不动,已是眸色微沉,放下手来,酒杯不轻不重的叩在桌面上,咄的一声。独孤伤无可奈何,只得抽身往外走去。
快活林距榆中路程不远,急风骑士们一早出发,此行若是一切顺利,如今也该回来了。可是却迟迟不见消息,可见事有不妥——令快活王心绪不宁的便正是此事——急风骑士俱是快活城精锐,他们若有个闪失,先不提快活城的损失,倒是表明王家的实力不容小觑。
无论如何,都必须遣人去查看究竟才行。可是一众急风骑士要当真栽在了王家手里,那么派去的人必然不能是等闲之辈,此次出行随行的人手有限,这样一来,恐怕快活林的护卫力量要被大幅削弱。
独孤伤念及此处,有些担心,但随即一转念想到王爷武功已臻化境,况且当今世上那些所谓“高手”也不过是些乌合之众,莫说伤害王爷,这些高手就算全加在一起,在他眼里也不过是笑话。
外面的事务打点完毕,独孤伤便要赶回大厅。此夜无月,满天繁星,熠熠星光之下树影婆娑,快活林四面琉璃明灯高悬,被夜风吹得摇摇晃晃,灯影错落,眨眼看去,好似幢幢鬼影,群魔乱舞。
一队快活林上夜的护院提着灯笼远远的走了过去,风中传来的丝竹音乐之声渐悄,男女嬉笑作乐之声却益发不堪起来。忽地拐弯处一个黑影一闪,独孤伤眼神一厉,暴喝道:“什么人!”音犹未歇,将身一纵,如离弦之箭般飞身上前,双掌虎虎生风,朝那黑影拍去。
眼看这两掌拍实,落在那人背心上,登时就能将对方脊柱震成粉碎。岂料那人将腰一扭,一个翻身,灵活如水中游鱼,从独孤伤掌下躲了开去。
独孤伤一击落空,却不追击,顺势收手,板着脸,冷冰冰的对那人影道:“原来是你。”
那人影忽的一矮,看不清是跪是蹲,倚着花石靠在穿廊柱子的阴影下,佝偻着身子,伴着一串压抑的咳嗽声,只见他双肩不住的微微颤动。独孤伤皱一皱眉,鼻端似乎闻见了淡淡的血腥味。
那人咳了一阵又一阵,没个止休,独孤伤忍不住道:“江左司徒,你在搞什么鬼?”
咳嗽声勉强止住,人影扶着柱子,慢慢的从阴影里挪了出来。明明灭灭的灯火亮光在熟褐绸衫的暗花上闪烁,衣衫上深深的几片污渍,独孤伤也没兴趣追究那染上的都是什么。只见火光下江左司徒未曾易容的脸上一片惨白,独孤伤眉峰拧得愈紧,道:“你受伤了。”
“无妨,中了些小毒,我已服过解药,并无大碍。”江左司徒喘了口气,将嘴角紫黑的血迹抹去,一甩衣袖,笑道,“不过是些残毒淤血而已。”
独孤伤略一点头,不再多言。复又打量了对方几眼,见他两手空空,因问道:“王爷要的东西呢,难道你失手了?”话音刚落,便见江左司徒眯了眯眼。
独孤伤心中有数。静默片刻,江左司徒道:“事没办成,王爷那边我会自去交代……王爷此刻可是在厅上?”
独孤伤点了点头。可是,快活王此刻却已经不在厅上了。
赌局歌舞仍在继续,独孤伤离开之后,凭白飞飞再怎么殷勤相劝,快活王也仅仅再喝了半杯酒,便坚决不再多饮了。白飞飞素来温婉,也不强劝,自斟自饮了一会儿,便星眸迷离,两颊飞红,害起酒病来。
怀中美人如此娇软模样,便是柳下惠也未必把持得住,何况快活王本就是怜香惜玉之人,见白飞飞如此,即便将美人拦腰抱起,离席径直往她的住所而来。
白飞飞低声惊呼,羞涩的垂下头去,轻轻挣扎着,嗔道:“王爷……飞飞自己能走……”一语未完,忽而嗅见花香袭人,一股暖风扑面而来。快活王行动迅捷,白飞飞在他怀里,只见四下里崇光泛彩,百花争艳,霞萦雾绕,这瑶池仙园一般的地方天下别无二处,白飞飞方知是到了自己的房间了。
白飞飞如腾云驾雾一般,身不由主的被放到白花拥簇的锦榻上。她满脸羞红,正要对快活王说话。里间两名侍女打扮的妙龄少女听见动静迎了出来,一见二人,齐齐笑道:“王爷今儿好兴致,亲自送姑娘回来了。可惜天也晚了,姑娘看起来喝了不少酒,想必也乏了。有什么话不妨明儿再说,王爷今晚先请回吧。”
这两名侍女不知天高地厚,竟是要请快活王离开白飞飞的屋子。快活王笑问道:“你们这是要赶本王出去?”
两名侍女敛衽行礼,满脸堆笑,道:“不敢,只是奴婢们看姑娘实在是乏了,一向奴婢们疼爱姑娘的心,与王爷疼爱姑娘的心是一样的,姑娘累了,自然是该让她好好休息才是。”
快活王气极反笑,待要斥责这两个丫头,又怕吓着了白飞飞。忽地快活王脸色骤沉,两眼暴出精光,白飞飞一愣,只当他是真恼了这两个丫头,连忙支撑着坐起来,拉着快活王的衣袖就要开口求情。岂料快活王忽地将她肩膀一揽,另一只手扯住床帐一拉,天旋地转过后,白飞飞伏在快活王怀里,只见那床帐子上阴火点点,皆是闪闪烁烁阴气森森的碧绿磷火。
俄尔狂风大作,门窗洞开,门板窗扇被风吹得不住开合,乒乓作响。屋外不知何时起了大雾,灰蒙蒙的雾气笼罩了庭院,雾气之浓,五步之外不辨人影。耳畔呜呜咽咽,不知传来的是哭声还是笑声。
快活王冷哼一声,将床帐一卷,绞灭磷火往地上一掷。两名侍女早吓得面无人色,呆愣愣的望着窗外半晌,好歹记得屋里有能给她们撑腰杆子的人,挣扎着靠过来关门锁窗。
“又是这些幽灵群鬼,这些老鼠,真是会坏人兴致。”
噗的一声,一簇青碧的火苗窜起,随着药粉被火焰燃烧殆尽,灯烛的光芒变回了暖融融的金红色。
房门紧紧关着,却从门缝里拉进来一条细细的线,这根线被绷得紧紧的,穿在一根绣花针上,而绣花针颤颤巍巍的,被浅浅的摁在地板上。
线的另一头无论拴着什么,只要一动,立刻会牵动针线。全身上下裹在厚厚的斗篷里,连脸上亦蒙着黑纱的男人,用是人都听得出的嘲讽的语气轻声道:“你不会以为这样,就能防着他逃跑。”
“自然防不了,王怜花王公子若是想要逃走,莫说那区区一条绳索,一根线,就是深处大牢,锁上十几条铁链,也未必关得住他。”方心骑一脚蹬着椅子,曲指轻轻扣着桌面,笑道,“这些我当然知道,只是不对他做些什么,我心里堵得慌。”
另一个人却没在听他说什么,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躺在榻上,合目昏睡的美丽少女的身上。这少女姿容绝艳,正是朱家那任性娇蛮的宝贝七姑娘朱七七。
“刚刚那点药粉,最多令她再昏睡半个时辰。你想要将人带走,可得抓紧时间了。不然过一会儿等她醒来,可就未必肯乖乖跟你走了。”顿了顿,方心骑笑道,“不过真吓我一跳,龙卷风这一次派来的人,居然是你。龙卷风也算大胆,死对头座下昔日的得力干将,他倒是毫无怀疑的就收下了。”
穿斗篷的人重重的哼了一声,道:“龙卷风不过一介莽夫,何况他原不知道是我。”他抬起手,手上戴着厚厚的黑色手套,指缝里夹着几枚细如牛毛的针也似的东西。方心骑认了出来,联想起对方身上的血腥味,脸色微微有些变了,忍不住站起身来,道:“烟雨断肠丝……江左司徒的独门暗器,快活王派来追杀你的人是他?金无望,你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