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你?”张菁笑:“小兰,别瞎猜……”
“怎是瞎猜呢?”小兰很是笃定:“他看孩子的神态跟原来没差别,却不敢正眼瞧我。方才我们重逢之时,我要接近他,他居然脸色煞白的捂住了心口。我问他为什么捂心口,他说心口有些疼。我问他疼得厉不厉害,他却又笑着摇头,说不厉害。你说他是不是突然发了病、心口很疼,却强忍着不肯说?!”
“不可能啊。”张菁边吃边纳闷:“无缺已然内力尽失,所以他不可能再寒气攻心。墨玉梅花的毒也已经解了呀。而且今日我已诊了他好几次脉,脉象一切正常……”
“庸医!仅凭这些,你就能断定人家的心口一定不疼啦?”苏樱突然抬杠插嘴。
小兰转头惊问:“苏姑娘,难道你诊出了他的病因?”
“还没有诊,但也能猜到一些。”苏樱眯眼笑道:“兰姐姐,据我所知,人若是心口很疼,却又脉象正常、无毒无伤,一般只有两类原因。第一,是忧思成疾,小暇兄弟已然记忆尽失,自然不会是这类原因。第二,便是中了巫蛊厌胜之术,或是被厉鬼附了身……”
“厉鬼附身?小兰,别听她胡扯。”张菁嗤笑不屑。小兰却坐直身子,把眼睛睁得很大。苏樱得意的接道:“兰姐姐,我听说小暇兄弟先前总爱忘事、性子还总是一会儿一变,对么?” “对!” “很有可能,那个残暴冷酷的性子,便是附在他身上的厉鬼!如今他又突然失忆、无缘无故的心口疼,说不定也是这厉鬼在作祟!放心,我对驱鬼之术略通一二,你们只要安心在我寒舍多留几日,必能……”
“多留几日?”张菁怒:“大头妹!绕了半天,你是要……”
“好!我们就在你寒舍多留几日!”小兰拍板答应,答应后才觉自己出言不逊,又羞道:“可姑娘的仙居雅静清幽,我夫已在此叨扰了多日,如今我们又举家前来、接受您的盛情款待,实在是……”
“诶~姐姐如此讲,便见外了。”苏樱拉住小兰的手,笑得很是亲热:“张菁我最了解。她的医术虽还可以,却毫无慧根,对占仙之术更是一窍不通。我与她好歹也算是同门师姐妹,又与姐姐你一见投缘。对小暇兄弟之疾,自当鼎力相助。这样吧,不如咱们也结拜作姐妹,从此你便把寒舍当成自家,无需过份客套拘礼……”
“嗯,我也与妹妹一见投缘……”小兰热泪盈眶,已把苏樱当成了活菩萨。张菁明知她是在挖墙脚、拉拢妯娌,却也没辙,料想“多住几日”是在所难免的了,只暗瞪小鱼儿,让他自律。小鱼儿在旁憋笑,已快憋出内伤,自然不会主动招认:小暇的“心疼病”只是因为怕“铁拳”、自己就是那“作祟的厉鬼”了。
“妹妹,我先失陪一下,你们吃好喝好。”小兰与“能驱鬼的义妹”敲定姐妹关系,心情愉悦、胃口大增,速塞些下奶的吃食之后,便抚了抚苏樱的手、欢喜的去看孩子了。张菁输掉妯娌,很是窝火,正盘算着该如何扳回一程,便见小暇翩然而至,那轻扬的嘴角告诉每一个人:他很开心。
“怎么这么开心?”张菁边笑边拉开了右手边的椅子。
小暇完全没闻到火药味儿,就势坐下,甜笑答道:“小孩子真可爱。无论是小荷还是小泥鳅,都可爱得让人不想放下~”
这么爱孩子?难道他是失忆的丹青?小鱼儿笑:“来尝尝大哥的手艺,可不可爱。”
小暇便举箸品尝佳肴,每尝一道,都露出了惊喜赞叹之色。小鱼儿一边观察他最爱吃哪些菜,一边饮酒,不知不觉已痛饮了几十杯。张菁见他酒兴正浓,便顺势祝道:“小暇,此次你大难不死,值得庆贺。来,大哥大嫂敬你一杯。”
小暇连忙举起酒杯,见张菁与小鱼儿同时干了,便也学着样子、将杯中物一饮而尽,谢道:“多谢大哥,多谢大嫂!”这一声“大嫂”,叫得张菁极为舒心。
张菁对苏樱挑了挑眉毛,似是在说:“听到没有,我才是大嫂。我们三个是一家,你再扑腾,也只是个外人。”苏樱不甘示弱,竟举杯离开主位、坐到了小暇身右,给他满上一杯祝道:“小暇兄弟,我也敬你一杯。唉,此次可真惊险。你溺水足足昏迷了七日,这七日里,我和你大哥可替你着急呢~”言下之意,似是她也是大嫂一般。
“不不不,该是在下敬苏姑娘才对。”小暇受宠若惊、举杯谦道:“在下已然听说,这七日姑娘为了照顾在下和大哥,很是操劳。理当先干为敬。”说罢抢先干了。
“嗐,我操劳个什么?操劳的是你大哥。”苏樱并未饮酒,只举杯笑道:“这七日里,他事事亲力亲为,我都插不上手。只能陪在他身旁,听他给我讲了七夜的故事~”边说边拿眼角扫张菁,“夜”、“给我”、“故事”几个字说得尤为清晰、尤为慢,似对这七夜的经历回味无穷。
“讲故事?老公,你为什么要给她讲故事?又有什么故事能讲七夜?”张菁都快被气哭了,见小鱼儿塞了一嘴的米饭,便眼泪汪汪的问小暇:“这是真的么?”
小暇被问得很茫然。苏樱已笑得合不拢嘴,冷嘲道:“诶呦,傻醋坛子,你问谁呢?小暇兄弟当时性命垂危,他怎可能知道?小鱼儿有多紧张自己兄弟的性命,难道你这个作妻子的不清楚、不了解?还要质问、怀疑他?这老婆当的,啧啧,可真是……”
“你!”张菁明白中计,脸瞬间变得跟衣裳一样红,刚要掏鞭子抽人,便见小暇拿起酒杯、面向小鱼儿、猛的站起身,却又身子一晃、酒杯脱手、向自己这边歪了过来,忙将他扶住,却根本扶不住。
“小暇!”小鱼儿眼见小暇栽倒,尖叫着一步绕过桌子、将他揽入怀中,又掐人中又顺气的唤他,却未唤醒。张菁和苏樱见状也大惊失色,忙一起围过去诊他。
“这菜里没毒,酒里也没迷药。”张菁查验。
“气息平顺,也没中巫蛊之术。”苏樱望气。
“脉象和缓,没有发病的迹象。”张菁听脉后愈发不解。
“难道……”苏樱上下打量小暇,狐疑道:“只是单纯的酒醉?”
“酒醉?哼,我看他是被你们两个一左一右的给吵晕了!”小鱼儿抱紧小暇,苦主般的数落:“你,还说他身子虚、要他在此静养?一个劲儿的劝酒、吵闹,便是静养了嘛?再吵我们明早就走。你也一样,再吵我就把你休掉,只带泥鳅跟小兰她们一起走,留你在这儿跟她吵个够!哼,今夜我们还回临湖居睡,你们谁都别来烦他!要么给我一起好好反省,要么就在这儿掐一夜,随你们的便!”说罢抱起小暇,愤而离席。张菁与苏樱留在原地,相视互瞪,目光似能打出火来,却谁都不敢先开口了。
临湖居,又亮起了灯火。
小鱼儿醉步蹒跚的将小暇放倒在床上,反身关门时瞄了门外两眼、栓好门,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了起来,笑够后凑到床边道:“喂,兄弟,别装了。那两只斗鸡没飞来。你这招金蝉脱壳,可真高~”
没回音。脸没红,却全身瘫软。到底醉了还是没醉呢?
小鱼儿边观察小暇的表情、边玩儿着他的头发,醉问:“一杯倒?不醉则已,一醉就突然醉死?呵呵,小暇,你这酒品还真跟白花、黑花、丹青他们都不同,你到底是谁呀?难道真是不相识的野鬼?”
没回音。眉头微皱,似是合衣而睡,不太舒服。
小鱼儿便帮他宽去外衣、脱掉鞋袜、取下发簪,自己也脱鞋上床,在他耳边絮叨起醉话来:“小暇,大哥给你讲件事儿,不是鬼故事,而是真事儿呦~大哥我被鬼缠过,真的。那鬼名叫‘小白’,是只很漂亮、很厉害、心地也很好的好鬼。曾有一度,我一有难,他便会显灵出来救我。时间一久,我便偷偷爱上了他,也觉着他有可能喜欢我,却不敢跟他说。有一天,小白突然不见了。我满世界的找他,找了好久才找到,却发现他已变得又聋又哑,还发了高烧。有鬼告诉我,小白已精气枯竭、很需要我的精气来救命,不救马上就会死,但我却没马上救他。你知道这是为什么么?呵,并不是因为大哥我怕中了鬼的圈套、被吸得精尽人亡,而是因为……那小白是只男鬼,我不知道他自己乐不乐意如此被救。于是在我的一犹豫之间,他便死了,就死在我怀里,死得难受。我很内疚、很自责、为自己的懦弱感到羞耻,便搂着他的尸首发誓:若有来世,我一定在你能答的时候,鼓起勇气问你:‘到底乐不乐意’。他的尸首听到我发誓,便化成一团火、消失不见,也不知是不是去投胎了。呵呵,小暇,好巧。你和那小白很像,哪里都像。你说,你若是那小白的来世……你会乐意么?”
“大哥……”久未言语的小暇,此时居然迷迷糊糊的应了声:“我……”
“怎样?”小鱼儿惊喜的支起身子。
“敬你……”说罢又没了动静。
“小暇,小暇?”小鱼儿连拍小暇的脸,见他不应,便恼道:“喂!你是在故意装醉、耍老子玩儿呢,对不对?这答案到底算乐意还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