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是杀人魔,梦魔没冤枉他。小鱼儿听到这儿不由得叹道:“‘十年内荡平海内’,没想到这‘惊喜’是用此等手段创造出来的。”
“创造?你以为,光这样就能创造出惊喜来啦?没那么容易。”梦魔笑:“最开始的两年,的确很容易。但两年之后,临近的弱国灭尽,远方的弱国与强国结盟,便很不好对付了。所以老爷子在战线全面铺开、边境东移、硬仗越打越多之时,便经常离开国都,去各营走走看看。
于是,事情就来了。某次老爷子来白家军视察军务,恰逢白帅出去勘察敌情。老爷子没碰见白帅,却碰见了江东第一猛将偷营劫寨。
敌军训练有素,引发了营内骚乱。敌将武艺超群,突入帅帐,如入无人之境。更巧的是,这敌将竟是老爷子没灭干净的族亲,论辈分讲,还是他表大爷。”
“表大爷?”小鱼儿笑着打岔:“老爷子要认亲么?”
“认亲?当然是要逃命!”梦魔道:“那表大爷全家已被老爷子杀光,一认出禽兽侄子的长相,便血灌瞳人,冲过来报仇,吓得老爷子赶紧拔剑应战,却被表大爷削断了兵刃。”
“削断兵刃?”小鱼儿问:“表大爷拿的是宝兵器?”
“想看么?就是这一把。”梦魔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把四尺长剑,交到小鱼儿手中。小鱼儿一接过剑,便觉此剑份量极重,连拿都难拿动,更别说挥了,不禁问:“这剑成了你的?你能用?”
“用倒是能用,就是懒得用了而已。”梦魔并不深讲,接道:“老爷子的兵刃被削断,结结实实的挨了表大爷一剑,若非白帅及时领兵救驾,小命就玩儿完了。”
“原来丹青所说的‘魂火险些灭掉’,指的是那一次……”小鱼儿道。
“咳咳,八卦点来了。”梦魔清了清嗓子:“白帅看到老爷子血流不止、昏迷不醒,军医手忙脚乱,便发了狼性。他一反常态,亲自把被擒的敌将拖出去砍死,死后继续砍,溅得满身满脸是血,仍不罢手,直至将其剁成肉酱为止。然后便跪在老爷子帐外请罪,不吃不喝的跪了三天三夜,谁劝也不行,直到老爷子的性命保住、苏醒过来、命他离去为止。
待到老爷子伤愈、又出来主事之后,白帅便将这柄四尺宝剑当作压惊赔礼之物,献给了老爷子。
老爷子拿起剑赏了赏,很是喜欢,决定收了。白帅便垂目进言:‘末将若化作一剑,此剑不但可拭、可佩、可观,而且必常伴君侧,护您周全,替您杀尽天下您欲杀之人。’”
“拿自己类比丹青?!常伴君侧……”小鱼儿瞪大眼睛问:“示爱?!”
“可以听作示爱,也可以听作示忠。”梦魔阴笑:“如果是前者,这恐怕是这胆小鬼在千年之内、唯一的一次的示爱了。”
“然后呢?”小鱼儿咽了口吐沫。
201 紧急军情
“然后?”梦魔笑:“没然后。老爷子没作任何回应。但从那天开始,白家军便又多了一条不成文规定:‘老爷子在营,白帅必在营’。老爷子见客,白帅必为侍卫。老爷子瞭阵,白帅必是先锋。老爷子撤兵,白帅必为断后。
而老爷子在随后的两年之中,也的确经常拿白帅军帐当行宫:白天在帅帐中处理政务、召开会议,晚上与白帅促膝长谈,研究破敌之策。什么佯败诱敌、围歼精锐、引水淹城、招降反悔、坑杀俘虏、放火屠城,这些欠绝户的损招,据说都是他们在帅帐里一起熬夜憋出来的。”
欠绝户?小鱼儿笑:“他俩就不能憋点好么?”
“憋好?”梦魔笑:“憋好时间怎么够用呢?为赶在侯爷二十八岁寿辰之前备好‘惊喜’,以白帅为首的五帅,领着五大群杀人魔在各地肆无忌惮的耍流氓、杀人、切脑袋,马不停蹄的连切了五年,终于从西山切到了东海。大家拖着一筐筐脑袋被波涛汹涌的大海拦住去路,猛然间发现:自己竟再没脑袋可切了。”
“老爷子万岁!”小鱼儿听“切脑袋”听得直头疼,此时不禁伸了个懒腰,笑叹:“天下归一,杀人魔们总算可以歇歇了~”
“歇?他们若是肯歇,就好喽。”梦魔冷笑。
“怎么着?还要打?”
“不是要打,而是要斗,内斗。”梦魔道:“本来老爷子在称帝之后,休兵止戈,精力主要放在‘看告密信’和‘埋老头子’上面,没空再理杀人魔,打算把他们一辈子高官厚禄的养到死。谁知这帮不要命的傻玩意儿非贪心不足、勾心斗角的起内讧、捅主子肺管子,那就不能怪主子发起飙来,心狠手黑了。”
“内讧?为什么要内讧?”小鱼儿问。
“还不是因为‘封地’那点儿事儿嘛?”梦魔笑:“老爷子得了整个天下,却史无前例的‘寸土不封’,搞得一心想当‘土皇帝’的杀人魔们十分不满。他们合计了合计,认为该找个人出来说句话、给大家出个头。找谁好呢?论年头、论军功、论宠信,自然要找白帅。
于是二十几个老乡、老战友、老部下便挑了个好日子,约白帅出来一起喝酒叙旧。大家多年来的感情不错,酒喝得很顺,几圈儿下来,白帅喝得差不多了,老乡们便围着他你一言、我一语的替他鸣起冤来:
岳将军说:‘白帅劳苦功高,半壁江山都是你打下来的。大家都以为,主上登基之后,怎么也得给你封个姜王当当才够意思吧。谁知道,他什么表示都没有!’
蒙将军说:‘他一个外戚,当初如果不是您给他撑腰,咱们几个,谁认他!他用得上您的时候,与您君臣同榻。现在呢?您上朝时无事可奏,他半个月都未必正眼瞧您一眼。他还不放您出皇城,放放马、散散心?我们都替您感到憋屈!’
白副将说:‘伯父,营姓白氏,咱们可是真姓营的,不像他!老百姓都编歌谣笑话咱们,说:奇怪奇怪,营朝的天下,竟没有一寸在营人手中,全都在照人手中。’”
“照人?”小鱼儿眨眼问:“照是……”
“糊涂蛋!”梦魔崩溃骂:“你跟文贤侯混了那么久,怎么连他姓什么都不知道?!”
“丹青姓照?那剑名是他们两个人的名字?”小鱼儿猜:“那老爷子岂不是叫照……”
“啊啊啊!”梦魔大惊失色,忙捂住小鱼儿的嘴,仰望天无异相,才骂道:“傻小子,给我记好了。老爷子的真名,是上天最大的忌讳。无论在六界中的哪儿,最好都别提!懂嘛?”
提了就会遭雷劈?真的假的。小鱼儿也望了望天,狐疑点头,问:“然后呢?白帅的老乡们还说了些什么?”
“很多。”梦魔叹了口气,言归正传:“总之,老乡们为激白帅向老爷子讨封,好让自己也能顺带沾光,说话怎么拱火怎么来。一群人挑唆了半天,终于把白帅惹毛,拍桌子骂了一句。你猜,他骂的什么?”
“什么。”小鱼儿问。
“他把桌子拍碎,指着一圈儿人吼:‘我看主上一个人管,挺好!你们谁敢不服,现在就出去跟我单挑!’吓得一屋子人立时没一个敢出声了。”
“跟他爹一样,一喝酒说话就不过脑子。”小鱼儿苦笑:“这次白帅算是把所有同僚全得罪光了。”
“得罪?”梦魔冷笑:“白帅若在酒醒之后向老爷子告密,在场的人,一个也别想活!虽然大部分老乡都知道白帅不爱嚼舌根,又有‘酒醉忘事’的好习惯,但保不齐有几个怕死的,会想着防患于未然,先灭他的口。于是五天之后,老爷子的检举箱里便多了一封告密信。”
“诬告白帅与御医勾结、谋害丹青的告密信,对么?”小鱼儿问。
“‘侯爷在临死前被人下了很重的迷药,所以做鬼也醒不来’,这八卦也不知是哪个老兵编的,真太有创意了,我真想拜他为师!”梦魔大笑:“我还一直纳闷儿呢:老爷子那几天犯病正犯得厉害,看了这信,怎么都没把白帅给五马分尸了呢?到今天才算明白,原来他们曾拜过把兄弟……”
“把兄弟?”小鱼儿冷笑:“哼,若真当他是兄弟,就不该杀他,而该信他。”
“信他?”梦魔嗤道:“别说老爷子在犯病,就是不犯病,也不可能信他。我要是老爷子,我也不会信他。”
“为什么?”
“因为我这个把兄弟,战法太奇、手段太辣、又对我太忠心了呀。”梦魔笑:“冒名接主,是为了守城;披甲归营,是为了守城;七日铸剑,还是为了守城。他在得知了‘王兄有密函、择日定领兵来救’的假消息之后,会不会为了守城,为了得到一柄冤气冲天、可刺姜王的宝剑,而听信巫者之言,拿我冰清玉洁的亲兄弟来生祭剑炉呢?我不敢保证。事后这凶手为了逃避罪责、博取宠信,会不会编一个故事,造一个传说,一会儿传‘遗命’,一会儿讲‘托梦’,激我打仗,哄我治国,骗我一辈子?我更不敢保证。”
“人过于聪明……其实并不好。”小鱼儿叹。
“老爷子知道,这罪名白帅打死也不会认,所以他在起了疑心之后,便根本没给白帅当面对质的机会,只派人包围了白府,并命使者将这柄四尺宝剑送到了他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