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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结束了么?”花无缺望着天空中残留的缕缕白烟,等了又等,见河边观火的人群渐渐散去,终于意犹未尽的问铁心兰。
小兰侧目笑问:“莫非你……没有看过烟花?”
花无缺带着半分羞赧半分遗憾的笑答:“是啊。说来惭愧,这烟火,我确实没看过。“烟火”二字是宫里的忌讳,宫女有妄提烟火、烟花二字者,一律当诛。”
小兰听着又有些同情起花无缺了,打趣笑道:“今天带移花宫的少主来看花,居然这两种花,你都没见过。怎么样?我厉害吧!”
花无缺微笑着柔声道:“多谢姑娘。姑娘今天确实令花某大开眼界了。只是……”他又仰望了下那黑漆漆的夜空,回味着刚才梦幻般的美景,不禁叹道:“只是这烟花虽美,却是我见过的,开得时间最短的一种花了。”
小兰见他感慨,虽知他又在为某事忧愁,也不猜不出他忧愁的是哪一件,便开解道:“这烟花的生命虽只有一瞬,但这花,只要你看见了,我看见了,你记得,我记得,便永远开在我们的记忆里。是么?这烟花每逢佳节都会有的,如果你真喜欢看烟花,我以后每年都……”
铁心兰的话,又被温柔的吻打断了,一个比上次更加温柔缠绵的吻。此等男子,让人如何不销魂?小兰只觉得自己的身子都快漂浮起来了。只差一点,只差一点她就要全情投入了。她不知道自己还可以撑多久,那个令自己唾弃的词,“水性杨花”,总是在脑子里盘桓,现在她只能靠这个词来鞭策自己了。
无论小鱼儿对我多坏,我都……无论别的男人对我多好,我都……但在小兰的心里,她越来越不能把花无缺当成“别的男人”了。她觉得自己很需要无缺,而无缺,竟也需要自己,非常需要。
同时,小兰也觉察到了,花无缺的这个吻虽然柔情万种,却是一种无奈的拒绝。在无名岛上他不敢许诺一辈子陪着我,现在他不敢让我许诺每年带他来看烟花。如果他是自由的,他一定是不会拒绝我的……
“师父很严格”,小兰回忆无缺刚才的说法,竟有些义愤不平,强逼自己的弟子去杀朋友,真的仅仅算是“严格”么?邀月这个女魔头真的考虑过无缺的感受吗?她值得无缺违背自己的良心而那么为她卖命?想到这里,居然气得有些发抖。
“你在想什么?”花无缺又发现小兰不是很投入。
小兰迟疑了一瞬,幽幽道:“在想……你昨天那句‘不反驳我的话’是不是真的。”
花无缺听这话弦外有音,便笑问:“怎么?你想到难倒我的方法了?”
小兰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开口了:“如果我要你别回去了,和我……”
“萍姑!”花无缺打断了小兰的话,沉声喝道。
“少……少主……”萍姑飘然而至,跪倒在二人跟前,她的头低得几乎到了地上,虽强作镇静,仍止不住声音中的颤抖。
花无缺冷冷的问:“什么时候来的?又有命令么?”
萍姑忙答:“奴婢才刚到。少主……又到日子了……”说罢抬头看了一眼铁心兰,没敢再说话。
“知道了。”花无缺叹了口气,转身对铁心兰柔声道:“我有点事情,你先自己回去,可好?”却没等小兰说“好”,便跟着萍姑匆匆离去了。
看着主仆二人远去的背影,铁心兰吓得有些脱力。是的,花无缺在自己面前的百般温柔,竟让她一时昏了头,忘了他是移花宫中威严的少主,他对萍姑那强硬冰冷的语气……也许那才是他本来的面目?刚才自己差一点就把“和我一起远走高飞,去一个没有人认得咱们的地方”这句话说出来了。看他刚才投入于宫中事务的样子,根本就不太可能答应……答不答应倒在其次,自己这种拐带少主私奔的话,若是恰好被那个宫女听到了……后果不堪设想!想到这里不禁汗如雨下。不能提,试图让无缺背叛师父,这种话绝对不能再提了,提了必是杀身之祸,无论对自己还是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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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无缺跟着萍姑走街串巷,避开了灯火通明的街道,进了一座僻静的凉亭。如此夏夜,本是免不了有虫鸣之声的,但此处凉亭却意外的清幽凉爽,全无嘈杂之音。
四下无人,花无缺没有言语,只是坐了下来,撩开袍袖,露出雪白的胳膊。
萍姑见少主已准备妥当,赶紧从行囊中取出一只铜壶、一根银簪,用银簪在少主的胳膊上一刺,一股殷红的血便流到了铜壶之中。她替少主把伤口敷上药,毕恭毕敬的将铜壶封起收好,又取了盏茶来递给了少主。
花无缺喝过了茶,闭目又定了定神,见萍姑办完公事,仍似惴惴不安的候在身旁等着被问话,便开口问:“师父她还有别的吩咐么?”
萍姑答:“宫主只是带话给少主说……说她不着急,江枫可以慢慢找,只要她交代的事情,您没忘记就好。还有江别鹤那边,如果他还需要您给他面子,您酌情处置便罢,并不怎么打紧。”
花无缺微微冷笑了一声,道:“我知道了。”却见萍姑并没有马上退去的意思,而是戳在原地似有些纠结,便转头瞧着萍姑问:“萍姑……你还有事情?”
萍姑见少主看自己时那虽威严却不失温和的目光,咬了咬嘴唇,终于还是说出口了:“少主!听奴婢一言,不要再泥足深陷了!您爱惜江小鱼和铁心兰,但他们对您根本就是虚情假意!宫主她放您跟着他们,根本就是想让您杀江小鱼的时候更……”
萍姑还未讲完,只见花无缺轻袖一拂,暗器已然出手。
22 连环毒计
三点银星闪烁,银星飞入亭边的一棵大树的树冠之中,一名宫女的尸体,应声落地。
萍姑惊恐的捂住嘴不敢叫出声,连忙跪倒,泣不成声,叩谢道:“多谢少主救命之恩!”
花无缺飘然走到了那宫女尸体的身旁,俯下身子,却未验她的脉搏,他很有把握,无需勘验,此女必死无疑。他惋惜的凝视着那尸体,看着那仍稚气未脱的遗容,轻轻抚上了她还未瞑目的双眼,叹了口气,平静的道:“……可惜了,好年轻,超不过十四岁。”又问萍姑:“她是新来的?怎么没见过?”
萍姑答:“上个月新来的霜降,她感谢宫主帮她灭了仇家的满门,对宫主誓死效忠,而进了宫。此女虽然年幼,却是带师学艺很不简单,做事狠辣,杀了好几个比她资格还老的姐妹,宫主觉得她似乎有自己之风,所以将她提拔得很快……万没想到,她会被派来跟踪我?一时失察……”
花无缺思索了片刻,沉声道:“派人跟你……看来宫里有人已经开始疑心你了。好吧……你回去回话就说,我第一眼看见她,觉得她有几分像宫主,便很喜欢,想要了她,她却不依,我便……”
萍姑含泪道:“谢少主!为保奴婢贱命,竟想得如此周全!但如此说,宫主万一大怒要罚您……?”
花无缺目光深邃的望着萍姑道:“你……还有闲情管少主的事?没事的,即使是受罚也是回宫之后的事情了。你若不如此说,万难活命。”
“是……”
花无缺训导道:“你可记清楚了,这种事情,不要再发生第二次。这次我能保得了你,全因这凉亭周围只有她一人,若是再多一人,我杀的便会是你。”
萍姑愧疚道:“奴婢知道少主生性纯良,体恤我们下人,却还是一时疏失,竟害得少主要替奴婢杀人……奴婢真是罪该万死!”
花无缺摸出自己的一块帕子,盖在了尸体的脸上,叹道:“她若不是一听你开口说了不该说的话,立刻便逃,我也不会立取她的性命。她不死,回去告密,你便要死。我知道你敢开口劝我,必然已是将生死置之度外了,又怎能忍心让你……”
萍姑道:“其实少主刚才不必亲自动手的,您只要制住她,奴婢可以自己来……”
花无缺站起了身,苦笑道:“亲自动手?我若怕亲自动手……只伤她的脚便可。我若命她自尽,她敢不从么?但她若是被逼自刎,死前难免会受恐惧怨恨的煎熬……不如我死穴一敲,连疼都没来得及疼便去了,一点痛苦都没有。”
萍姑自责道:“奴婢能遇到如此慈悲的少主,真是几世修来的福气……”
花无缺望着已无烟花的漆黑夜空,幽幽道:“萍姑,你跟了我这么久,应该早知道我的脾气,那些安慰人的话,我是不需要的。福气?你和她若是真有福气,便不会来做宫女了……慈悲?这个词根本就和移花宫的人没有任何的联系。我若是真慈悲,就不会下杀手灭她的口。她只是听命行事,并没什么过错,而我……”
萍姑哭着打断道:“少主!少主您为何每次都把罪责往自己身上揽?您就是心地太好,总硬不起心肠,才会总是被人欺负!那些贱人,杀了便杀了,有什么可惜?旁观者清,奴婢刚才所说之事,句句实言,那江小鱼……”
“你还敢提!”花无缺眼睛一瞪,萍姑立刻低头,不敢再发一声。无缺见她自责难过,心也有些软了,语气缓和了些,道:“你冒死劝谏的忠心,我是知道的。不过你以为,师父是什么想法,我会不知么……就算是泥足深陷,也是我心甘情愿,你是根本劝不动的。你若为了劝我这件事而死,死得一点都没有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