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兰的女儿?叫什么名字?因无缺而死?怎么死的?”小鱼儿如此问,红叶却也说不太清,只知道那女孩名叫兰心。
兰心,又一个宫女。宫女,宫女,宫女……想来也是个红颜祸水。她与无缺的怨念有关么?千头万绪,剪不断,理还乱。小鱼儿想得头痛,遣走红叶,蒙上被子又睡了过去。
……
“啧,这样就头痛了?还妄称自己是天下第一聪明人?”屋内一人悠然笑道。
“书仙?”小鱼儿听音一骨碌坐起,只见一位白衣公子端坐在书案旁,正提笔写字。
我是怎么起来的?小鱼儿纳闷,站起身回头一看,重伤的自己仍眠于床上,惊叹:“灵魂出窍?”
“对,灵魂出窍。出过一次之后,再出就很容易。”书仙微笑答。
小鱼儿顾不得看自己的窍,凑到书案前问:“在写什么?”
蝇头小楷,墨迹未干。小鱼儿低头望去,只见书仙落笔的书册上最后一句写着:其兄掘根,得断箫。
“在写真相,《兰姨手抄》故事的真相。”书仙笑道:“我想知道这些故事所有的真相,这便是我的怨念。你……能满足我么?”
好直接。小鱼儿笑道:“说话痛快的人,我最喜欢。但能不能说得再详细些?”
书仙搁笔笑答:“我想你应该能猜得到,我原本是一本书,是吸了白花的魂气才化成人形的。人死之后,魂魄寄居于生前应用之物,本不稀奇。可我却搞不明白自己这本书中记载的故事,究竟是何用意。此书为兰姨死后所作,虽名为《兰姨手抄》,却掺了几个笔者自编的故事,这些故事似乎影射了些他的经历,我却参详不透,到底是怎样的经历。”
“所以你便要求助于我么?我又怎么能帮得了你?”小鱼儿问。
“你,当然能帮。”书仙笑道:“通过这第一篇的试探,我发觉,你很神奇,不但可以梦到过去,还可以改变历史。”
“我能改变历史?”
书仙笑道:“还没发觉么?玉箫才是花无缺真正的天魂,你偷梁换柱……”他想了想,却又马上更正道:“不……也许你并不是改变了历史,而是历史的真相本来就是如此的。”
小鱼儿不解其意,问:“那两个自称天魂和地魂的孩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书仙答:“人有三魂,在熟睡或是性命垂危之时,天魂和地魂都可以暂时出窍,只留命魂守舍。命魂一出,人便死了。可一般人回魂之后,根本不会记得自己魂游时候的事情,或只当作幻梦,转瞬即忘。而你……”
“而我现在却把灵魂出窍后的事,全都记得清清楚楚,对么?”小鱼儿笑道。
“没错。不但能记清楚,而且还能清醒的做梦,刻意说谎,欺骗魂魄。”书仙叹道:“那该遭雷劈的缚剑恶灵,真是教了你不得了的东西。言灵之术,可以在梦境中改天换地,影响做梦者的情绪,左右梦的发展。你说那孩子的天魂是玉箫精,他便真成了玉箫精。你骗那地魂说天魂还在,你身上白花残留的真气就真为他造出了个天魂的替代品。只是这替代品终究不及原配,所以他们此后才总起争执。”
“这么厉害?”小鱼儿两眼放光,问:“还有什么?梦里还有什么好用的法术,能不能再教给我些?”
“再教?”书仙冷笑道:“你口无遮拦,一句话就残忍的把玉箫钉在树下,怎还不知收敛?还是先把基本功练好再说吧。什么是‘离魂’、什么是‘入定’、‘通灵’都分不清……”
“‘离魂’心魔教过,那‘入定’、‘通灵’又是什么呢?”小鱼儿二皮脸的笑问。
“好吧,简单说说。”书仙被二皮脸打败,叹气解释道:“虽然都是做梦,但梦与梦的差别很大。梦有许多层,托梦的话,有主动和被动之分。‘离魂’是跳出自己所处的幻境,回到现实。‘入定’则是感受自己的内心,进入自己的梦,看自己的心魔。‘通灵’则是用心感受别的人或事物。读心算是通灵的一种,可以用来进入别人的梦,影响他的想法,前提是你与他心意相通。”
这家伙……知道的事情很多,也很能说。小鱼儿一脸钦佩的聆听书仙教诲,心中却想:这么能说,里面有没有掺假?又是一个非黑非白的存在,他真的……不是我的心魔么?
“心魔?也许是吧。”书仙冷笑道:“你若怀疑我所说的话,我住嘴便是了。”
他怎么知道我的想法?被读心了?小鱼儿暗惊,忙搪塞道:“神仙息怒。我并不是怀疑你,只是……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么多?”
“因为我要找你帮忙呀。你很讨厌在梦境中受人摆布、听什么看什么都由不得自己的感觉,对么?”书仙笑道:“我也很讨厌。”
小鱼儿会心一笑:“那咱们接下来,要做什么好呢?”
书仙微笑道:“劳心过度会伤身,咱们约法三章,灵魂出窍,梦回过去,这法术一天只能施展一次。现在乖乖回身体里睡觉,养足精神。早上醒来之后,安心养伤,稍稍活动活动筋骨。睡前看看这书的第七篇:《断心》,你认真读过之后,我自会来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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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饱喝足睡觉。小鱼儿别的话听不进去,这话可是很爱听的。
一夜的酣睡,一日养尊处优的静养,小鱼儿自觉剑伤好得很快,却也感到体内白花残留的混元真气弱了不少。医病宫女的解释是:前日他伤重垂危,真气涣散。小鱼儿却宁可相信梦:也许那真气已通过梦境,回到幼年时无缺的体内了。
夜深人静,小鱼儿睡前开卷,第七篇,《断心》:
婆媳争执,母亲逼子休妻,妻子入室悬梁,丈夫大悲,剜心殉情。母亲心疼儿子,见二尸后将媳妇的心挖出,并用针线将其缝到了儿子身上入殓,又在灵堂上大骂儿子不孝。儿子听到骂声,居然出棺复活了。儿子醒后孝敬母亲如常,不再娶妻,如此过了十年。待到老妇临终前,那儿子才忍不住问了一句:“婆婆,我替他孝敬您十年,如今……您已不能说他不孝了吧。”说罢抚胸暴毙。老妇见状大悔,汪然出涕,亦毙。
二十四孝?小鱼儿读着读着,倦意袭来……
……
夕阳西下,红霞满天。
花海。箫声。
还是那棵树下,还是那位弄箫的白衣少年,眉目如画,神情忧郁,个子却高了些,已长成十二三岁模样。
足音。一串轻巧的足音从少年背后传来,他却没回首,也没止住箫声。
“公子,该回去用晚膳了。”一个稚嫩的女声怯怯敦促。
箫声止住。
“好……我知道了,一会儿就回去。”白衣公子随口答道,人却望着如血的残阳发痴,并没有要回去的意思。
“公子刚才吹得真好听~”那宫女未经少主允许,竟没大没小的说起话来。
谁这么没规矩?白衣少年回眸打量来人:只见身后站着个十二三岁的小宫女,五官端正,正用一双清澈的大眼睛直视着自己。她见少主转身,忙低下头去,却还忍不住抬头偷瞄少主的正脸。这宫女的面孔……少主并不认得。
无缺微微皱眉,没有说话。
“公子,你不爱说话?”自来熟的宫女见公子没有骂自己,继续不知趣的问。
无缺不答,目光也没停在女孩子的脸上,只淡淡的问:“荷露呢?”
“荷露姐?被临时抓差走不开,便派我来跑腿传话。我叫兰心,这几天刚来的,从今日起被派到荷露姐身边帮忙。”多嘴的兰心自我介绍道。
“哦。”无缺瞟了兰心一眼,转身回宫去了。
翌日。同时同地。
“公子,回去吧。”兰心又来了。
“好。”无缺昨日领教过这姑娘碎碎念的厉害,不愿多言,立时起驾。
“绣玉谷口,这么偏僻。公子弄箫,为何总跑这么远?”兰心心疼自己累断的小腿儿,居然抱怨起公子来。
无缺被磨得不行,见四下无人,便微微苦笑道:“师父练功时不喜欢有杂音干扰,找个偏些的地方练,就不会坏了宫中的清静。”
“您吹得这么好听,才不会坏了宫中的清静。”兰心道:“不过宫主要求您这么严,习文练武,样样都不能耽搁,怎么还会允许您每日都来谷口练箫呢?”
“这是师父的安排。我的箫声,她似乎有的时候很想听。若能练得更好一些,她听起来也能更顺耳一些。”无缺浅笑答道。
浅浅的笑,虽然迷人,但谁都能看出,那笑容与他的心境并无关联。
兰心小声嘟囔道:“说是杂音的人也是她,说想听的人也是她……”
“兰心。”无缺立时沉下脸,低声喝道:“莫忘了,祸从口出。”
“是……奴婢知道错了。”兰心低头,泄气赔礼。
静默。空气中弥漫着一丝不悦。
“公子,宫中的规矩严,兰心是懂的。”兰心过了许久才幽幽道:“只是奴婢看公子似总是有心事,才敢在这偏僻之地多嘴几句……”
“心事?我没事的。”无缺的语气平缓了下来:“兰心,你才进宫,可能不知道。师父武功盖世,耳力过人。百步之内,飞花落叶都瞒不过她的眼。所以我才要躲很远去练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