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方兰生叫住它。
小狐狸背对着二人,眼中锋芒一闪。
日簿西山,晚霞将天际染得姹紫嫣红,绚烂得使人移不开目光。落日的余晖,洒在青鸾峰茂盛的树林里,层层枝桠将光影剪得满地斑驳,静谧安详。
一高一矮两道身影在曲折的山道间经行,彼此间没有交谈,速度也不快。略矮的那人落在后面一点。再长的路也有走完的时候,当那几间小木屋的屋顶出现在视线里时,方兰生的脑海里无端浮现这句话,尤其是昔日的同伴们站在眼前时,更加坚定了他的某个想法。
红玉还是老样子,襄铃长大了,印象中娇小玲珑的少女出落得娉婷多姿,视线落在风晴雪身上,她瘦了,时光未在她清丽脱俗的容貌上留下痕迹,但清澈的眼神多了些沧桑,这些年来她吃了不少苦。百里屠苏心中一时盈满苦涩。
“兰生,苏苏,欢迎回来。”风晴雪微笑道。
“嗯,我们回来了。”百里屠苏回。
望着风晴雪挂着温暖笑容的脸庞,心中除了挂念与回忆,再无他物,百里屠苏知道这是离别的先兆。
?
☆、灯会
? 夜风习习,明月当空。又值琴川灯会,大街小巷,人潮涌动,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卖面具的和卖花灯的喊到一处,像是在比谁嗓门更大,一群孩子围着糖人摊子,小贩咧着嘴手上不含糊,孩子们一眨不眨的注视着面团在那双灵活的手里捏出各种各样的造型。
石桥上,戴着纱帽的少女们手里提着花灯莲步轻移,灯光下纱衣如云,犹似工笔描绘的仕女画。
三三两两的河灯从上游漂流而下,星星点点的灯光与漆黑的水面交相辉映,两岸杨柳在夜风的吹拂中婀娜招展,美丽动人。一条精致的画舫从中悠悠行过,水声潺潺,丝竹切切,舫上歌女曼妙的歌声飘扬而出,引得岸上不少年轻公子伫足观望。
聚仙酒楼二楼一间雅阁内,坐着两个年轻人,其中一名少年趴在窗棂上,探出头,百无聊赖的看着热闹的人群,另一名青年安静的坐在桌前,细心的保养怀里的古琴,少年回头扫了青年一眼,露出一个不屑的表情,他生得模样俊俏又唇红齿白,这般常人做来不雅的举动,放在他身上倒也赏心悦目。
倒是青年由始至终视线就从琴上没挪开过,就像这屋子里除了他再无别人,那副样子让少年恨得牙痒痒,打又打不过,骂他就是浪费口水,只能自己生着闷气。遐这家伙,高兴时对你说几句鬼都听不懂的话,不高兴了拿你当空气。
但这一路来走得好好的,谁又惹这杀神不高兴了?说到这个,离墨简直气不打一处来,自从离开幽都后,他几乎忙得脚不沾地,是真正的脚不沾地,隔个几天就要跟着杀神腾云驾雾,四处蹦跶。
从永冻冰原到捐毒荒漠,到大西北吃风沙,去南疆喂虫子,东西南北哪儿不能待人去哪儿,光鞋子就在沙漠里走坏了好几双,更别提当中三番两次被不知道成精多少年的玩意儿叼走。关于这一点离墨觉得和那杀神脱不了关系,每次出事都是他动了想要逃跑的念头后。
——这个奸诈的神!离墨背对着遐,牙齿咬得咯吱响。
窗边传来一阵像老鼠的骚动,遐不用抬头就知道谁又在作怪。真是屡教不改,当初就应该任他在沙漠里自生自灭。这个念头在脑海里出现一瞬,就被他否决了。他即将完成的惊世伟业若是无人见证,岂不无趣。想到这儿遐心里冷哼了一声——算他走运。
“我说,”离墨道,“你怎么想起来琴川了。”
“不行吗?”
“倒不是,只是这一路来你不是往人少的地方去,就是往彻底没人的地方走,而且以前也从没见你在人多的地方逗留,更从来没有坐在这样人息浓重的闹市。”与其说是分析,更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遐颇觉意外的看了他一眼:“你倒是观察入微。”
离墨耸耸肩表示:“因为我想去的地方你都不去,不想去的倒走了一堆。”
“你这是在怪我?”
离墨不阴不阳的刺了他一句:“小人一介凡夫俗子哪敢怪您哪。”
遐淡淡扫他一眼,没说什么。
离墨说的不错,若是往常他断不会来这种地方,他讨厌与人接触,昔日混迹三界时,所见丑恶以人为最,然而今日甫至琴川,似乎有种心神不宁的感觉,记得上次有这样的感觉还是在千年前,那之后神农,他的义兄就在三界彻底失去了踪迹。琴弦的冰凉触感透过掌心传到心中,遐垂下眼眸心底滋生出异样之感。
——会是什么呢?遐眯起烟金色的眼睛,嘴唇无意识的抿紧。
“咦?”趴在窗棂上的离墨突然来了精神,直起腰大半个身子探出窗外,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没想到你还长了一张大众脸。”说了这么一句让人没头没脑的话,遐只当他在疯言疯语,没有多加理会。
“呀!”离墨兴奋的大喊了一声,猛地转头,视线接触到遐的眼神,明智的吞下剩下的声音,看上去像个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脸憋得通红,急吼吼的说:“下面有个人长得跟你好像。”想想又加了一句:“除了眼睛。”
屋内猝然爆出一阵短促刺耳的响声,离墨目瞪口呆的看着遐。后者若无其事地放下被断裂的琴弦割破的手指,如果忽略他微颤的手腕的话。
金色的血液流淌下来,顺着掌心蜿蜒而下,从细嫩的指尖到白皙的手腕,本该是一道触目惊心的痕迹,却散发着异样的美感。
面对这样的景象,离墨的话就像卡在嗓子里,一时竟失去言语。
“你在哪里看到的人?”遐将受伤的手拢在袖子里问。
离墨如梦初醒的回道:“楼下买面具那里,边上还跟了一个人。”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末了又加了一句:“你把血擦擦,当心别滴到地上。”
也不知遐听没听到,总之他神色匆忙的离开了雅阁,甚至连随身携带的琴都没拿。
意识到遐不对劲,离墨收起玩世不恭的表情,侧身看了眼楼下的面具摊,发现人已经不见了,他皱着眉抱起琴,匆匆忙忙出门了。
人流如潮水般涌来,离墨抱着琴在人群里穿梭,他出来的速度不慢,但还是没看到遐,夜色已深,只有灯会上灯火通明,其他地方依然沉入夜幕,离墨踮起脚四周环顾了下,周围除了人还是人,并且有些已经三三两两的回去了。
他失望的低下头,打算回客栈等遐,就在转身的一瞬间,前边临河的石桥上一个令人过目不忘的身影走过,二人一灰一白,暗淡的光线下,白衣男子俊美的容颜依旧雅致,且周身环绕着一种温润的气质,使人倍生好感。
离墨愣了愣,这才发现自己大错特错。
他是遐是不一样的。遐锐利又高傲,即使有意收敛,也掩盖不了眼里的锋芒。但这个人犹如水中月,镜中花,明明在眼前,却又看不透。而最让人看不透的则是他身边的灰衣男子,直觉告诉离墨,那个人很危险。他的直觉好几次救了他的命。
离墨下意识的抱紧怀里的琴,收敛心神,不远不近的跟了上去。
不知走了多久,只觉离人群越来越远,路上寂静又黑暗,凭着淡淡的月光才能看清脚下的路。离墨抱着琴孤零零的站在一所门户紧闭的宅邸前,夜风吹过他单薄的身体,寒意从脚底蔓延到身上,他冷得直哆嗦,虽然知道无以济事,还是拢了拢身上的衣服。
宅子门前没有挂灯,清冷的月光照在朱漆的门上,泛着死沉沉的黑,阴冷的风从门缝里刮过,吱呀一声,紧闭的门扉竟开了一个小口子。离墨壮着胆子站在门外朝里看,只有一间屋子亮着灯,一个身影映在窗上,看轮廓应该是灰衣男子,就在离墨正在考虑要不要进去时,风吹来一片浮云遮蔽了月光,整个院落被黑暗笼罩,显得阴气森森。离墨打起了退堂鼓。
脚刚退一步,一只手从背后伸出,利落的推开了大门,离墨来不及反应就被人提着后领拽了进去。
“你这混蛋,放开我!”离墨兀自挣扎不休。
遐拽着他,踹开亮着灯的屋门,直接把人扔了进去。离墨头晕眼花的摔在了地上。
“呵,两位小公子总算进来了,我正打算去请二位呢。”说话的人很和气,身材有点壮硕,穿着一件半旧不新的灰白色长衫,腰里系着一只酒葫芦,半长的头发披散着,许是不常打理的缘故,有点蓬乱,他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但离墨总觉得很假。
“他呢?”遐难得不废话,单刀直入的打开了话题。
“不知这位公子说的谁?”
“你找死。”遐脸上泛着戾气。
见遐真动怒了,对方慌忙摆手:“开个玩笑,开个玩笑,公子莫生气。”说着从怀里取出一面巴掌大的镜子,镜子四周白银镶边,镂刻着漂亮优雅的花纹,缀以明艳的宝石玛瑙,最使人震惊的是它的镜面没有倒映出任何景象,他默念咒语,镜面像水面一样,缓缓波动起来,一副山水画投映在半空。
遐讽刺的弯起嘴角,阴测测的看了他一眼:“竟是芥子空间,难怪我找不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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