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云溪屈起食指蹭了蹭鼻子,心底的骄傲感膨胀得快飞起来,他不无得意的说:“也不看看我是谁,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为了抓这只狐狸可费了我好大劲,还和大黑熊打了一架!”
楚蝉惊讶的捂住嘴,双眼圆睁:“熊?就是秋爷爷说过的那个会吃人的东西,云溪哥哥你没事吧!”
韩云溪拍拍胸脯:“当然了,用我自创的绝招一击杀熊!”
面对韩云溪,楚蝉从不悭吝自己的夸赞:“云溪哥哥真勇敢!”
韩云溪一扬头,小脸上满满快溢出来的骄傲:“等下次我再厉害一点,就带你走得更远一点,大哥哥说外边有个叫戏班子的东西,上边会有人唱好听的曲子,还有一种叫糖葫芦的甜甜的玩意,可好吃了,还有一个叫江南的地方,那里……”
韩云溪眉飞色舞的说着,楚蝉在边上听得津津有味。
山峦起伏,日光斜落,桥边的两个孩子畅想未来,那个炫目得有点刺眼的梦想,山谷中清凉的风拂过小女孩藕色的裙边,画面就此定格。
方兰生在后边静静的看着,没有出声。这样的情景,他不能也不该插嘴,这是属于韩云溪的人生,百里屠苏的过往。
但他也想过,若是一切都如韩云溪描述的那样该有多好,没有纷争,没有死亡,所有的事物美好得让人落泪。然而,他又想了想,这样的假设映照现实,未免太过忧伤。
“咦?是你?”耳边响起韩云溪惊讶的嗓音,方兰生仓促抬头,却见那个孩子喜笑颜开的朝他跑来。
方兰生不知道当时是以什么表情面对的,只是在韩云溪的身影消弭于紫雾后,手抚上钝痛的胸口。
——嗯,实在太过忧伤。
幽暗清寂的居室内,只有桌上的一盏油灯照明,如豆的灯火明明灭灭,一身庄严巫祝袍服的女子坐在桌前,灵活的手指在一只精巧可爱的小布老虎上穿针引线。
忽而,外间响起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没过多久布帘被掀开,从外头探进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
“娘亲……”韩云溪怯生生的喊了句。
韩休宁淡下嘴边的笑意,“云溪过来,今日交代你的课业可有完成?”
韩云溪在母亲严厉的视线下,边走着边点头。
他的母亲是一族至高的大巫祝,在族内享有无比的威信,因而韩云溪自小就被寄托了许多期望,作为大巫祝韩休宁的儿子,他也必须继承这个位置,出于这个缘由,他的母亲对他要求也十分严格,同龄人羡慕他的母亲是大巫祝,他却羡慕他们有一个不会时时刻刻板着脸,命令他们研习术法的母亲。
母亲……
“云溪,云溪——”
韩休宁急切的嗓音骤然在耳畔响起,韩云溪这才惊觉方才走神了。
“娘亲,我——”
话音在额上温热的触觉下戛然而止,他失神的望着蹙眉忧心的韩休宁。
“可是身体不舒服?”
鼻间是母亲特有的馨香,韩云溪愣怔住,沉默的摇摇头,印象中他与娘亲如此距离的接触还是在很多很多年前。
游移的视线落在桌上的小布老虎上,便再也挪不动了,“娘亲,这个小布老虎是……”
韩休宁见他无碍暂且放下心,回头看向赶制了许多时日总算做好的东西,“喜欢吗?”
韩云溪顾不上惊讶,连连点头。
韩休宁也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将东西递给他,并道:“你近来表现不错,作为奖励。”
韩云溪接过小布老虎,绒面上似乎还残留着母亲的温度,脸上的笑容不自觉扩大几分。
“谢谢娘亲。”
“去吧,今日早些歇息。”
韩云溪迟疑了一会儿,最终看了看恢复冷淡的韩休宁,无声咽下嘴边的话。
临去前,他回望了一眼转身的韩休宁,映入视线的只有一个他眺望了无数次的冷漠的背影。
韩云溪注视着韩休宁,许久后收回目光,转头,视线触上一双波平如镜的眼睛。
“你到底是谁?”
“一个带你走的人。”
“我哪里也不去。”
“因为你的娘亲?”
“娘亲……”韩云溪点点头,又摇摇头,静默片刻像是作出一个重大决定,“我要留在这里,这里是我的家。”
方兰生沉默的看着神色坚毅的韩云溪,恍惚间在他身上看到另一个影子,玄黑色的影子。
寡言,固执,像个木头一样,让人安心,却又让人放不下心。
方兰生没有劝说什么,确切来说他很能够明白这种心情,若非方如馨的话他也不会离开琴川。
他半蹲下手覆在孩子的头上,用纯净的嗓音说道:“去吧,我会在这里等你。”
“你为什么要等我?”
“……”
“你会等我多久?”
“等你过来。”
“我不会来的。”
方兰生没有接话,只是微笑的目送瘦小身躯如晨雾般消散。
丝丝疼痛扣入心弦,他环视四周,空茫茫一片,笼罩的紫雾教人看不清脚下路,他想他知道这是哪里了。
他侵入了那个孩子的梦境。
?
☆、魂归
? 冰霜漫布的狭窄幽暗的石洞内,一个瘦弱的孩子跪坐在石床前,双肩抖动,时而发出抽泣声。
石床上躺着一位端丽的女子,冷冰冰的躺在那里再无生气。
韩云溪止不住的哽咽:“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娘……”
“我还有好多问题想问你,好多话想跟你说……”
头重重的磕在冰冷的石面上,发出沉重的声响。
母亲没了,族人也没了,这偌大的天地,只剩下他孤独一人。讽刺的是,他连仇人是谁都不知道,更讽刺的是,就连韩云溪自己亦将消失。
烈火灼烧般痛苦伴随着恐惧与虚无充斥在身体内,像是一场狂野的风暴即将将他吞噬殆尽。
身体阵阵痉挛抽痛,韩云溪伏在地上,苍白的脸颊贴在冰冷的石面上,冷汗打湿鬓边的碎发黏在脸上,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徘徊于生死的边缘,脑海奇异的放空,虽不甘心,但是却有种古怪的熟悉感,仿佛这样的景象在很久前也曾发生过,然而这份熟悉感颇有违和之处,究竟是哪里……
他是谁?还是韩云溪吗?韩云溪是谁?
无数的问题充盈脑海,下一刻又如轻烟消散。
疲倦感如潮水般涌来,眼皮愈发沉重,即将睡过去的瞬间,窸窣的脚步声响起,那声音不大但在幽深静谧的空间内尤为刺耳。
少顷响声静止,头顶一片阴影投下,似是无法忍受这片沉寂,韩云溪勉力撑起摇摇欲坠的眼皮,素色的人影毫不意外的倒映于灰暗的眼眸间。
是他……
啊,是他。
仿佛理所当然,这个人的到来。想触碰这个人,似乎这样就能消除自己的痛苦。
他也确实这么做了,可握到的却不是想象中的温暖,那是一双冰冷修长的手,忍不住一个激灵,到底没能放开。
“我娘死了。”
方兰生静静的听着眼前这个孩子以苍白悲凉的口吻,叙述着。
“小婵也死了,还有三水哥,秋爷爷……所有人都死了。”
“你还活着。”方兰生的嗓音带着些许沙哑。
“不,我已经死了。”
眼神一滞,方兰生的诧异一览无遗,“你想起来了……”
韩云溪苍凉的笑了:“如果我想不起来,你是不是打算一直瞒着我。”
“……这是我一直在犹豫的事,记忆有时是痛苦的根源。”
韩云溪颓丧的垮下双肩,眉宇间的灰暗肉眼可见。
“但你不会死。”
素衣青年以温润坚定的口吻说着,让人不由自主信服。
韩云溪怔忡的凝视方兰生白皙的脸上绽开的温暖的笑容,似极乌蒙灵谷山崖间绽放于晨雾中的不知名的白花。
“我不会让你死。”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
瞳孔收缩,青灰的嘴唇微微抖动:“为什么?”
“因为我是你的同伴。”
随着如珠玉般的嗓音落下,周围压抑的幽暗也层层破裂,自裂隙中射出久违的光亮,那光比太阳还要耀眼夺目,肆无忌惮的投射到每个角落。
天地变幻,再睁开眼时,乌蒙灵谷,红叶湖,幽闭的洞窟已成梦影。
他的面前只有素衣青年和母亲迷失的魂魄。
妖冶的红色细长花瓣从眼前飘过,那是韩云溪无比熟悉的景象——忘川篙里。
“云溪,你在哪里……”那个魂魄悲戚自语,神情迷惘,“我的孩子,云溪,我对不起你……”
“我想起来了,我找到了我娘,但她却不认识我了。”
韩云溪站直身,身体难以忍受的疼痛也随梦境的终结消失,他端详母亲的面庞,早已不复记忆中端庄美丽的模样,现在的她只是一个失去孩子可怜的游魂。
“娘,我在这里。”韩云溪伸手去抓母亲的衣袖,却宛如一层空气触不到实物,他出神的凝视自己微透明的指尖。
方兰生视线落在他的手指上道:“看来我们得走了。”
“不,我不走,我要陪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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