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那冰冷入骨的眼神中狼狈而逃,整个天地间寂静得就只剩下地宫深处传来的仓皇的脚步声。
而就在那脚步声消失的一刹那,杀阡陌脸上的冷笑突然消失,心上一阵剧痛猝然划过,杀阡陌不由疼得蜷缩起身体,但那剧痛很快从胸口的地方蔓延至四肢百骸,身体里像是有无数的气劲四处流窜,每一寸的骨骼似是要裂开一般。
杀阡陌原本想要咬牙强忍,可是他忘了如今他一声功力被这地宫中的镇魔符咒所压制,他越是勉强自己就越容易激发魔心的反噬。
“啊……”
连绵不绝的剧痛蚕食着杀阡陌的意志,床褥上已经留下了一道道撕裂的指痕,鲜血顺着被咬破的唇角滴落下来,犹如在白色的雪缎绒裘上开出一朵朵色泽艳丽的红莲。
痛,太痛了……
穹顶上的镇魔咒文似是感应到了什么,浮现层层灵光,而那些灵光对于杀阡陌来说却是无尽的折磨。
他觉得自己好似在烈火中炙烤,又好像置身冰雪之中,乍冷骤暖,煎熬不已。脑中嗡嗡作响,像是有无数魔魅的声音在蛊惑着他的心神。
若是能将这颗心剜出来就好了。
杀阡陌五指收拢成爪紧紧攥着胸口的地方,尖利的指尖刺破了白皙细嫩的肌肤,五道鲜红的指印触目惊心。
“好痛……”
杀阡陌……
血红的双眸已渐渐失去神采,有股无形之力扼住了他的脖颈,他如同溺水之人奋力地喘息,可是呼吸间都是令人作呕的血腥味,那窒息的感觉让他忽略了胸口的痛楚,他的身体剧烈颤抖着,挣扎之间细长的指甲被齐根折断,但是十指连心的痛楚也没有让他清醒过来,指尖的鲜血凝成血珠浮向镌刻着咒文的穹顶。
无数光怪陆离的影子浮现在杀阡陌的眼前,他觉得自己好像已不是自己,耳边不停地有人叫着他的另外一个名字。
伽罗……
伽罗是……
那是魔皇赤帝的名讳,那么我是谁?
杀阡陌究竟是谁?
快点醒来吧,伽罗。
不……我是杀阡陌……我是……
从入魔的那一刻起,世上便再无长留上仙。
那么,从今往后你只做我一人的白子画,你生我生,你死我死!
白子画……
舍弃一切回到我的身边吧,伽罗,你才是这六界独一无二的神。
不,我不是伽罗,我是杀阡陌,我……
杀阡陌,我带你离开这里。
白子画,救我——!
自白子画与杀阡陌前往钟山赴约之后,火凤也奉命带着单春秋赶去无启山疗伤。白子画的肉身被杀阡陌的法术封印着,就连东方彧卿也靠近不得,说到底他终究还是对这个男人无法尽信,更不可能放心把白子画的肉身交由他一人看管。
赤水之畔昼短夜长,而且入夜之后骤然转冷,东方彧卿因为血咒反噬以及阳寿将尽的缘故,身体已日渐衰弱,之前和摩严交手又强行使用了法术,如今的身体更是破败不堪。可是若不能看到骨头平安归来,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安心合眼。
刺骨寒风从赤水之上呼啸而来,东方彧卿勉强用阵法护住自己,但是单薄虚弱的身体仍是禁不住瑟瑟颤抖,好像全身的血液都已凝结成冰。到了这一刻东方彧卿才真正明白死的恐惧是什么。
这千百年来他已经经历过太多的生死,他看破了时间的残忍,看破了生离死别的无奈,他以为自己早已无心无怖,可是原来在不可抗逆的天意面前,他仍然会感到惶恐。
“东方彧卿,你也会有害怕的时候啊。”
河畔的篝火突然腾起一片火花,东方彧卿猛地站起身来看向四周。他的五识已经开始衰弱,视线渐渐模糊,可是这个声音他绝不会认错。
“南无月!”
“真是遗憾,来送你最后一程的人是我。”
扑面而来的妖风让东方彧卿几乎站不稳脚跟,篝火瞬间被吹散向四周,无边的夜色中,一道黑色的人影落在几步之外的地方,在他的周围,零星的火光轻轻漂浮着,照亮了那张如恶鬼般狰狞恐怖的面孔。
“杀孽这么重,就不怕受到天罚吗?”
昔日娟秀白净的少年已经面目全非,站在东方彧卿面前的人像是从地狱中爬回来的夜叉修罗。他的面孔上浮着一层阴森的死气,黑色的眼睛透着嗜血的凶光。
“天罚?哈哈哈哈哈哈,东方彧卿,你以为六界还有谁能奈何得了?”
“你找到神农之力了?”
“已经不需要了。”
南无月伸出那只如枯骨一般的手指向天际:“我已经得到天下间最锋利的剑。”
☆、似幻非幻 似真非真
“我已经得到了天下间最锋利的剑。”
南无月话音刚落,只听到两声妖兽的吼声从不远处的赤水彼岸传来,东方彧卿循声看去,一道萧飒的剑光突然破开水面横扫而来。东方彧卿被那杀气凛冽的剑风震得顿感不适,慌忙祭起法阵护住自己。可就在这时一道白色人影从水雾之间闯出,待东方彧卿看清那人的模样,还来不及高兴就已察觉出了异样。
“白子画!”
此刻白子画的灵识正附着在花千骨的肉身之上,她满身红光妖气冲天的样子像极了当年血洗六界的妖神。可是在南无月看来这却是她最美的模样。
这才应该是她本来的模样。
“怎么会这样……骨头!白子画!”
东方彧卿素来处变不惊,可是眼下是真正乱了心神,他刚要上前一看究竟却发现自己的双脚已经被法术禁锢,一时之间竟让他动弹不得。
“原来这世上也有你异朽阁主算不到的事。”
南无月形如鬼魅地走到东方彧卿的身后,一滴浓黑如墨的血溅落在地上,黑血在他脚边蔓延开,很快地下像是有什么活物钻了出来,顺着他的脚踝攀附上来。当他低头细细一看才发现缠着自己的是一具森白的枯骨,他虽没有血肉却像活着一样紧紧缠住自己的身体,一股腐臭之味扑面而来,令他隐隐作呕。
“南无月!你想做什么?!”
东方彧卿已是强弩之末,就算南无月不用法术困住他,凭他之力也已经无法跟南无月相抗衡了。
“其实我应该好好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这盘棋恐怕还不会走得这么顺利。”南无月的笑声像是炼狱中的魑魅魍魉,透着一股阴寒之气。东方彧卿那病骨支离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这股刺骨的寒气,不消片刻已唇色苍白,全身颤抖,面若垂危之人。
“南无月……白子画不会任你左右……”
“是么。”
南无月身形似一阵轻烟般飘向仍占据着花千骨肉身的白子画。他的身体被魔气缠绕着,横霜因为汲取了穷奇万年妖魄的力量而泛着诡异的红光。
“东方彧卿,无论你是否承认,但眼前的这一切是你一手促成的。”
白子画的入魔,杀阡陌被钟鼓囚禁,花千骨灵识俱丧形如废人,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你而起。你说我逆天而为,其实真正逆天而为的人是你!
“住口!”
东方彧卿怒吼着拼命想要挣脱束缚,可是他越是用力,那缠绕在他身上的尸人便收拢得越紧,他甚至感觉自己全身的骨骼都要被挤碎一般。
而南无月已无心理会他的愤怒,在他看来东方彧卿不过是一颗已经物尽其用的棋子。他留着他一条命不过是为了让他亲眼看到自己如何血染六界河山,君临天下。
面对着步步逼近的南无月,白子画似乎毫无闪躲避让之意,他的双目空洞得像是失去了魂魄。南无月看着曾经光风霁月的长留上仙如今堕落成一具行尸走肉,报复的快意让他不禁放肆地大笑起来。
“白子画,你知不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我发过誓,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他说着,突然抬起手紧紧扼住白子画的脖颈,他的动作让东方彧卿整颗心悬了起来。那是花千骨的肉身,如果南无月伤害了她的身体,那么她就永远不会醒过来了。
“南无月!你还想不想知道神农之力究竟遗落何方?!”
东方彧卿冲口而出的这句话让南无月不由勾动了唇角,似乎早已算准他会向自己彻底妥协。
“放了骨头,我就告诉你。”
“东方彧卿,你没有资格与我谈条件。”
南无月转过身,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让人感到一阵不寒而栗。东方彧卿见他终于放开了白子画,长长舒了口气,这时才感觉到自己身体上的痛楚。南无月轻轻摆了摆手,那缠着东方彧卿的尸人慢慢散做黑烟,失去支撑的东方彧卿身体一软,狼狈不堪地跌坐在地上。
“说吧,神农之力究竟藏在何处?”
“咳……”
东方彧卿按着剧痛不已的胸口不停地咳嗽,五脏六腑像是都已经裂开一般,只要一开口就有一股血腥味冲了出来。可是这一刻他却在笑,笑得像一个疯子。
“东方彧卿!到现在你还执迷不悟?!”
他的笑容彻底激怒了南无月,可就在他抬起手掐住东方彧卿的脖子将他高高举起之时,突然之间一道寒光穿胸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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