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君……”熟睡中的纲吉梦呓了几个零碎的音节,拼凑在一起堪堪凑成他的名字,以前这个睡了之后喜欢往他怀里钻的家伙现在倒是喜欢把他往怀里揽了,瘦弱的身躯好似真的能撑起保护的力量一样。
安弥默不作声的被抱得更紧,这样的距离连心跳声都听得很清楚。
纲吉是活着的,他现在有鲜活跳动的心脏,有在血管里奔腾的热血,他好不容易才走到现在,期望的也只有那被夺走的未来。安弥的手指抚弄着纲吉的头发,柔软又乱蓬蓬的棕发手感很好。安弥漫不经心的想着,纲吉肯定是不愿意继续耗在这里的。
又叹了一口气,安弥伸手捂住纲吉的眼睛,有些事情他不愿意去想,他怕自己变得尖锐。
可是不管怎么样,总是不能一直呆在这里的。
纲吉醒的时候又过了好一顿时间,他恍惚的睁开眼睛,就怔怔的看着天花板,然后撑住床坐起来,安弥没在他身边,可是纲吉也没有再失控了,他安静的下床,然后面对着床后退了几步。脸上的表情始终是空白的,他站在原地扫视了整个房间一圈,虽然不怎么干净,灰色调的冷清空洞,却比梦境中满目刺眼的红好了太多。
安君曾在这个地方生活过,在这个冰冷压抑的地方。
纲吉缓步走向床尾,然后使劲将床抬起来往外移一些,在床所挡住的这个位置的墙壁上,有一个近黑色的手印印在上面,暗红血痕往下无力的拖下。
这么说起来,纲吉突然想到,他从来没有正视过安君为什么会逃避这里的真相。
明明是那么冷静镇定的安君,像是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会永远背脊挺直的站在他身前不带一丝畏惧,可是到了这里之后就突然消极起来。
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呢?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一味的在意着安君瞒着他,在意着安君没有从前的坦诚,可是却没想过安君为什么会刻意回避。即使是已经忘却的记忆,却并不是永远抹消,曾发生的事还存在在这里,还在折磨所有人,包括他的安君。
为什么没能早点理解安君呢?明明他是最知道那种疼痛的人了。
闪着寒光的利刃一寸寸毫无顾忌的划开身体,血液飞快的从身体里涌出来,温暖都随着血液流走了,于是整个身体都变得冰冷无比。他哭啊喊啊,求救啊求饶啊都没有任何用处,那些人像屠宰着动物的屠夫一样麻木无情的切割他,涌出的血像是廉价的水。
没人会在乎他疼不疼,也没有人在乎他有多恐惧,只是肆无忌惮的掠夺他的一切,连一点呼吸都不留给他。
安君是不是跟他一样痛,是不是跟他一样绝望,是不是跟他一样所有痛苦都压抑在喉咙里直到叫也叫不出来。
他知道那种疼,所以安君忘记了,就不要想起来了。
纲吉抬起床想要将其复位,下意识的看了眼门口想看安弥是否回来,只是安弥没看到,却径直看进了一双不知道什么时候在那里直勾勾盯着他的一只眼睛。
纲吉一惊,床板从手里滑下落在地上发出不轻的声响。
那不是柳依依。
那个女孩就站在门边,大半个身子都被遮在门外,她漆黑的眼睛直直的看着纲吉,藏在门外而露出的小半张脸却十分平静,他见纲吉看过来了也没有其他情绪,还是在站那里没有动,黑色短发微微朝里翘着轻触白皙的脸颊。
这样直勾勾的盯视让纲吉有些手脚无措“那个……你有事吗?”
女孩又往门外移了移,露出一点的衣物也被完全隐于门外,从纲吉的角度看上去只能看见那个女孩的小半张脸浮在门框外,不见其他的身体部位,只是她仍旧盯着纲吉,目光诡秘。
或许是身体已经察觉到了什么,纲吉隐隐的冒了些冷汗,只是他还是努力露出一个笑容来,想继续说些什么,但他还没问出口,就见那个女孩忽然笑起来。
她弯了弯唇,嘴角近乎亢奋的向上提起,只是那双黑漆漆的眼睛仍然不带任何感情的注视着他。
好眼熟的笑……那个笑容让纲吉一下子突然想起了一个人。
空气似乎躁动起来,却饱含着冷意,纲吉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开始加快。他终于意识到了,每个副本的魔女都是怨气最强的人,都是挣扎于痛苦间无法解脱的人,而这个副本的魔女……不可能是柳依依。
女孩的笑越来越大,她仿佛知道了纲吉此时的怔仲是因为什么,她兴奋于纲吉的恐惧。
“你是……”纲吉看着那个女孩慢慢睁大的眼睛,黑色的眼眸里纠缠着疯狂和恶意,那种憎恶的情绪似乎从她眼睛里溢出来,一如当时从阳台跳下去的她“……安纸小姐。”
纲吉想到了那一声遥远的落响,砸在地上四分五裂的声音,然后是冲天而起的怨气。
印证纲吉的猜测一般,女孩身上开始冒出黑气来,不仅如此,就连周围墙壁上也开始冒出这些诡异的黑色雾气,犹如被吸引一般萦绕在安纸身上。
空气变得冰冷而压抑,稀薄得快让人窒息。
‘滴答滴答’不知道哪里来的漏水声,轻微却一直盘旋在耳边,安弥停了停脚步,伸出手。
不知道为什么空气变得有些粘稠,带着令人不舒服的湿意,就像起雾了一般。安弥抿紧了唇,感到有些不安。
刚刚去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依依,想要问一些事也始终没问到。
刚走到电梯间,安弥就看见电梯常亮的显示屏此刻漆黑一片,上前去按了按,果然是没有任何回应,不知道是停电了还是故障了。
手边的雾气似乎更加浓郁了一些,安弥动了动手就发现手心沾染上一些薄薄的水汽,安弥困惑的看了看周围,才发现这里真的起了雾,有些比较远的地方已经被模糊了,看起来像一团轮廓不明的色块。
心下的不安感更强烈了些,安弥转身走进安全通道,通过楼道往上跑去。
随手撑在墙壁上借力的手触及干燥的墙面,留下一个带着湿意的手印,安弥继续往上跑,身影已经消失在楼梯转角处。而空荡荡的一楼开始聚集起浓郁的白雾,无孔不入的将湿气沾染开,白茫茫的雾气缓慢的充斥进安全通道,沿着阶梯如藤曼般往上蔓延,带着湿意的手印被雾气缓缓拂过,却见雾气中的手印颜色越发的深重,在不停拂过的雾气间,逐渐变成了血色。
一路从一楼跑到十九楼,任凭安弥的体力再怎么过人,也还是撑着膝盖喘了好一会,他走出安全通道走上走廊,下意识朝四角回廊中间的中庭看了下去,之前跑上来的时候没有多注意,直到此刻才发现楼下已经笼罩在了白色的雾气中。
那些白雾如同煮沸的水一般翻腾着,现在目测已经升腾到了十楼左右的高度,安弥神情一肃,立刻朝房间那边跑去。
“安君!”从后面传来的声音让安弥跑步的动作一顿,他迅速回头,就看见纲吉站在电梯间那边的走廊上,朝他浅笑。
“出事了,泽田。”既然找到了纲吉,安弥也不用再回房间,他神色严肃的朝纲吉跑过去想拉住纲吉,可是离纲吉越近,安弥跑步的动作就越迟缓起来。
之前离得太远,安弥没有发现。
“泽田?”安弥的表情愣怔,他步速慢下来,近乎小心翼翼的走向纲吉。
当时应该直接把纲吉送走的。
纲吉还在朝他笑,平和浅淡的微笑随着安弥的靠近越渐悲伤,他似乎想说什么,可是欲言又止了半天,却还是温柔的叫了他一声“安君。”
当时不管纲吉再说什么,都应该把他送走的。
“是谁?”安弥的声音压抑得有些变调,他的目光从纲吉所穿的白衬衣上透过,他表情麻木的跟纲吉确认“依依?”
死亡是件多绝望多痛苦的事情。
安弥从来没有起过这么激烈的情绪,愤怒和自责翻腾着几乎湮灭理智,随之而起的暴戾几乎淹没他。可是在对上纲吉那双深棕眼眸的一瞬间,这些情绪又忽而消失了,那双眼睛仍旧温和,没有一点责怪的意思,但安弥感觉自己的心变得空胀,随着变得带了湿意的空气潜入气管,然后在他早该腐烂的内脏上不停的划出又细又小的血痕。
为什么要让纲吉再次承受……
安弥听见自己问“告诉我是谁?”
“是你。”纲吉的声音一下子变得清晰起来,如同在耳边一字一句的说出来,他不像以前那样会跟安弥委屈的喊疼了,安弥看到他在笑,只不过那笑容看起来好难过好难过“不是别人,是安君你啊。”
安弥恍惚记得,曾几何时他也有过这样的心情。
想毁了一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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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六章
“安君……”安弥没有等纲吉说完就转头朝房间那边跑过去,他像是在急于回避什么或者确认什么,像没听见纲吉的话一般冲进了房间里。
那个难看的夕阳没有了。
那个凌乱不堪的房间也消失了。
在微微往外移开的床边躺着一个人,上半身被挡在床的另一边,只露出腿部。地上有很明显的挣扎痕迹,学生鞋上的黑胶都被蹭下来了些,黏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