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电的穿透度并不高,所以即使站在屋前也照不清屋顶上的无头天使雕像,一如初见时的房屋破败得不成样子,院子里的杂草也生长得非常茂盛,安弥得脚步在屋前略一停顿,就靠近了大门。
他之前的犹豫让银时站在了他面前,然后消失在了这间房屋。即使并不是自己愿意,但安弥也不想用别人的生命来再次试探。
安弥谨慎的踏进房屋,黑眸随着手中手电的照射不停的扫视屋内,紧张得绷起了背脊连呼吸都屏住。一步、两步、三步,走进房屋直到在房屋中站定仍是没有受到攻击的安弥不动声色的松了一口气,转眼便更加细致的打量起这个房屋来。
东墙上的破洞衬和着外面冰冷的黑暗如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屋里则像是被龙卷风刮过一般乱糟糟,桌子椅子全部散落在了地上,有些甚至缺胳膊少腿碎成块状,墙壁上也尽是一些暗色的污迹,一些零零落落的生活用品埋在地上杂乱的物品中间,正前方的墙壁下落着一张像是照片的东西,照片的金色裱框已经泛黑,玻璃更是碎裂开来,照片上的人物则被黑色的笔将每个人物的脸涂得漆黑。
安弥拿着手电筒仔细的在一堆废墟里寻找,最终在裂成两半的桌底找到了被半掩着的储物箱,安弥其实也不知道找这个对不对,只是按照这里的惯性来看,不管怎么样还是先检查一遍储物箱为好。
被木桌压得四分五裂的储物箱除了在被拿起时掀出的尘埃外没有其他的东西,破旧的储物箱散乱在地上几乎拼凑不起原本的模样。
这里的储物箱什么都没有。
安弥半屈膝的蹲在地上,单手轻拈着轻薄的灰尘,出神想着什么的安弥手指轻缓的摩擦着指腹,眉目低敛着掩住眼中的思索。
安弥不觉得这个地方会什么都没有,第七安全区如此特殊的在其他安全区全部变成危险地带的时候变得如斯模样,一定还有什么隐藏在他们还没找到的地方,安弥将手电筒放在墙角半支的架子上,这样的位置足以让手电筒的光浅浅照顾到整个房间,放下了手电筒,安弥就开始更认真的观察起这间房屋来。
安弥顺着没有被废旧物品占满的地,几步走到了大厅正对面的墙边,墙壁下落着一副表框碎裂的照片,安弥从进门起就有些在意了。
‘啪’安弥侧头看过去,身形高大的银时好像失脚不小心踩碎了什么东西,急忙提起脚后退了一步,眯起眼想要辨认在昏黄光线下被他踩碎的东西,只是他才刚刚后退了一步,就一脚踩进了身后堆着堆着四散书籍的破旧书堆。
‘嘎吱’‘嘎吱’仿若某种木质不堪重负一般的声响,踩进书堆的银时茫然的低头看了一眼,然后圆润的从被他踩裂的地板破洞滚了进去,附带一阵滚落阶梯的碰撞声和不间断响起的鬼哭狼嚎。
“阿银。”安弥停下了想要捡起照片的动作,几步小跑到书堆边,在这个靠近墙角的位置,看得出来以前是摆了一个大书架,堆满了各种文字陌生的书籍,只是此时平整的水泥地板出现了一个不小的洞,掩着这个洞口的木板已经变脆被银时一踩就裂开了来。
安弥急忙去拿过架子上的手电筒,顺着手电筒的光,出现在洞口的是一排深深的阶梯……这里有一个地下室,而且很深。
“这里怎么会有地下室。”怀抱着庇佑的爱尔敏有些愕然,作为安全区,每个部分都在当初就被兵团检查过了,不可能有个地下室却没被人发现。
“阿银?”安弥凑上洞口朝里面叫了一声。
那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静默像虎视眈眈的肉食类动物一般紧盯着安弥的心脏,可是还没等安弥做出去地下室的动作,便有脚步声从下面传上来,不急不缓的脚步声,和着油灯的亮光,在光的那一段,是银时难得安静的神情。
“阿银?”这种明显的不对劲不管是谁都能看得出来。
银时从和服口袋里掏出了一枚大大的西式钥匙,他没有说话,只是把钥匙交给了安弥。
“怎么了?”安弥接下钥匙,然后朝黑漆漆的地下室洞口看了一眼“里面有什么?”
“啰嗦死了。”银时移开目光撇头看向别处“既然找到了钥匙就快走吧,问东问西的你是七八十岁的老头子吗?”
安弥用指腹轻抚着匙柄上的纹路,面无表情的看向银时,在白底蓝纹的和服底,那里有一抹像是被蹭到的暗红印迹,鼻间萦绕的味道也似乎略有不同,安弥突然想起了笔记里的那句‘在那个地下室痛苦死去的人们’。
‘啪嗒’有水滴滴到地上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尤其引人注意。
安弥缓缓的将钥匙紧握在手心,目光轻缓的追逐着声源处。
‘啪嗒’‘啪嗒’在不远处的天花板上,像是漏水一般,有密集的水流从上面滴落。
“走。”有种瞬间僵滞得连手指都冻起来的感觉让安弥当机立断的退后一步,然后掉头就往外跑去。
“你要去哪里,欧尼酱?”孩子稚嫩的童声响起,带着森森的寒气“欢迎到我家玩哦,欧尼酱,来陪我玩吧。”
水滴声越来越密集,最后细密的水滴几乎练成线滴落在地上,天花板上出现了一对莫名的异物,血红的物体以一种极快的速度膨胀起来,在手电筒的光下显露出的全是某种红色的柔软组织,那团血红的东西就这么自我纠缠膨胀起来,然后逐渐形成了一个幼小的人形。
全身血红的纹理组织,没有皮肤的小孩子不停的滴落着血水,而从地上汇集成一滩的血水里,再次伸出一只类似于手的扭曲肢体。那个倒悬在天花板没有皮肤的小孩子就像只融化的蜡烛一样,身上不停的滴落着血水,而地上的血水渐渐分化成同样滴落血水的血色躯体。
简直就像能分裂出无数个血肉分、身一样!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说话的是安弥,他用手背拍了拍站在他身边一脸惊愕的爱尔敏,然后首先朝屋外跑去。
“像是被舔得乱七八糟然后融化掉的草莓冰欺凌一样化成水了啊!银桑我也好想要一支可以无限分裂的草莓冰欺凌啊岂可修!”一边吐着莫名其妙的槽一边跑得飞快的银时很快超过了安弥一脸宽带泪的跑在了最前面。
快速的奔跑让安弥无法稳定手中的手电筒,白色的光芒便随着安弥的动作乱晃着,就算知道这光芒太过显眼,可是要依靠手电筒的光照明道路的安弥还是无法就这样关上手电。
“欧尼酱~”柔软森然的声线带着重声,跑在最前面的银时一僵,立刻抡圆了双腿似乎还有跑得更快的倾向,只是这时,他突然有些顾忌一般回头看了看安弥。
“阿银。”安弥对上银时的视线,然后将手中紧捏的钥匙扔给银时“你先去打开11号阶梯大门!”
“快去!”察觉到对方还在犹豫什么,安弥厉了神色“庇佑还在我们这里,我们不会有事的。你先去打开门,我们把那群家伙引开,如果那些东西跟着你去了,你就先离开这里。”
后面那群东西还在紧追不舍,安弥能听见那孩子还在不停叫着‘哥哥’的声音,伴随着不停分裂的水声和膨胀的黏糊声音,血红的皮下组织互相摩擦着显露出血肉纹理。
现在这种情况无论怎么看都不可能轻易甩掉那些东西,擅自引到11号阶梯那边根本就不知道时间来不来得及开门离开,安弥觉得自己不能冒险。
银时回过了头没再说话,低着头像是在思考什么,不过一会儿,他就放慢了脚步。
明明一副怕的要死连回头都不敢的表情,偏偏还色厉内荏的重新将钥匙塞回安弥手里“我把他们引开,你去开门!”
并不是不再害怕或恐惧,而是在想要拼上命去守护的重要东西前面,即使再可怕的东西也不能让对方折断自己的灵魂,就像很久之前同样是怕极了鬼魂的他,会为了自家两个熊孩子握紧木刀面对自己最害怕的东西一样。
在答应魔女保护安弥,以换回原本生活的世界的时候,银时就清楚自己的肩膀又负担上了什么不能放下的东西。
不行,脚程先不算,银时一个人怎么可能把身后那一群全都都引走,这样既不安全也不周密。安弥抿唇回头看向利威尔,可是他身后却根本没有利威尔的影子!
空空的身后,不远处就是紧追不舍的血肉组织们,他甚至连利威尔什么时候消失的都不知道!
去了哪里?还隔着一段距离怎么可能被抓住!奔跑中的安弥攥紧了拳头…不、不,现在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安弥看向银时意图驳回对方的提议,可是在这个正好处于街道拐角的接口,安弥只感觉自己被银时大力推了一下,手中容易吸引后面那群家伙的手电也被银时拿过去,最后撞到身边因为抱着笨重雕像头颅而跑得有些吃力的爱尔敏,一同踉踉跄跄的被推进了街道边的小巷,栽进一堆泛着霉味的纸箱中。
这混蛋!后面就是陆陆续续的水滴声,身体被纸箱掩住又因为跌进来的角度问题直接贴在了墙边的安弥伸手按住因为被胸前雕像闷撞到胸膛而有些脸色发白的爱尔敏。此刻,听到街道上不停淌过的水声,他只想把紧紧贴在墙边的自己和爱尔敏贴成一张不显眼的墙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