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以叶虞的医术,将这多余的一指切掉也并非什么难事,可系统说即使你切掉还是会长出来,十指连心,叶虞便没有动它。
因为他手指的原因,宅子里下人很少,基本都是父母留下来的家生子,断然不会泄露主人家的信息。古代也挺方便的,宽大的袖子一遮,没人能够看到。
这是叶虞身体最正常的一个世界了。
如此,叶虞在临安住得也算舒适,而且本家据说在汴京还算得势,临安的知府对他也还算照顾。
记忆中许宴的父母对他很是疼爱,死前他父亲给他取了字,无异,与常人无异,天生六指又何妨?
叶虞不由想起自己的父母,倒是对这具身体有了些归属感。
因家中无长辈,所以叶虞并未有婚姻的烦恼,他也不打算娶妻生子,可知府却并不这么认为。
知府张大人是父亲同窗,虽然有些几分小心思,对他却也有几分真心。
可自他及冠之后,便想撮合他和爱女张鱼雁。
听门卫说知府又邀他赏雪,叶虞有些不耐,却也没有拒绝。
即使是富贵闲人,也不可能不与人交际。
张大人为官还算清廉,却喜好美色,每次宴会都请了伶人,这也是叶虞不耐的原因。
宴饮过半,叶虞便暗自离席了。
宴会摆在城外梅花林,趁着没有人注意,叶虞提气几个纵横便消失在白茫茫的雪林中。
倒不是叶虞心急,而是他听到了系统的提示。
系统:宿主,目标人物出现!
如今积雪甚厚,叶虞所过之地却连一丝痕迹也未留下,老远他便听到了嘈杂的吵闹声。
他停在最近的梅树上,看着底下的孩童们。
都是六七岁的模样,四个衣着粗布麻衣的男孩子围着一个锦衣孩童谩骂打闹,那中心的锦衣孩童,却并未有一丝的表情,冷漠地闭着眼睛,似乎对这种情况已经麻木了,也已经接受了。
可从他紧握的双拳来看,却并没有如他表现得这般从容淡定。
叶虞:系统,这便是此次的任务对象?年岁小了些。
系统:是,请宿主再接再厉,争创佳绩!
系统倒是会说话了些,叶虞无可无不可地感叹,大抵是打得累了或者骂得累了,围着的男孩子渐渐都离开了。
叶虞本想下去,却听到远处一阵仓促的脚步声,便又稳住了身子,静待结果。
“这是又被欺负了,孬种。”
女子容貌昳丽,赫然是方才席间的的伶人,据说是张大人从临县请来的头牌,而那男孩此刻抬起头来,容貌与那女子有七八分相似,不难看出两人的关系,叶虞看了看,转身便离开了。
女子此刻脸色不虞,还不停地数落着男孩,中气十足,但叶虞一眼便瞧出那女子,恐怕是时日无多了。他即使医术高绝,也治不了这种病症,只能续命,不能根治。
将男孩的消息都给我,系统。
系统:是,宿主。其实他身份也挺简单,就是他未来有些不普通,不过未来未曾来,所以我不能将他未来的消息给你。
无妨,他二十以后便与我无关。
系统:宿主你还真是……冷漠。
……
医者最慈悲,却也最冷漠。
叶虞等到宴会结束才堪堪出现,和知府张大人表明他并无娶妻的打算,他身有痼疾,恐怕配不上知府家的小姐。
张大人其实也是好意,他有七个女儿,看世侄形单影只,才提了这般的话,可如果他身有痼疾,他又非是卖女求荣之辈,便打消了年头。
心中想原来当年的传闻竟然是真的,倒是可惜了翩翩少年郎,这般的品貌才学,想来除了身患痼疾,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窝在江南呢?他自己意愿如此,本家也不会答应的。
也难怪他如此清冷的性格。
从那以后,张大人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邀请叶虞参加宴会。
而叶虞此刻,正面对着他的任务对象。
叶虞分家的时候,得了好些田地和铺子,他正在临县的店铺巡视,转身一个黑影便撞了上来,正是当初城外的锦衣男孩。
此刻他已经换下了身上的锦衣,换上了一身粗布麻衣,脸上涂的黑一道白一道。
“哪来的臭小子,竟然撞了东家!”掌柜的看到,立刻呵斥道,一边还示意伙计将这孩子从东家身上扒下来。
叶虞以为是无意间撞到他的,可他腰间抵着的匕首却并不是这么说的。果然系统想让他抚养的,怎么可能是普通人!又怎么可能是“随便”的任务!
他示意掌柜的住手,带着男孩去了后院,并且挥退了随从。
“说吧,何事?”
叶虞的样子实在不像是被人要挟的样子,脸上的轻松写意让男孩警惕心更加重:“给我一百两银子,我便放了你。”
他实在走投无路了,母亲病危,又遭了鸨母的厌弃,鸨母抢了他们所有的家当之后便将他们赶了出来。
他人微言轻,即便再如何聪慧,也不可能在短短一日之内赚到一百两银子给母亲看病。
所以他决定铤而走险,本县人自然不好,所以他盯上了面生的叶虞。
他本以为他只是路过的年轻旅人,却未料到竟然是这店的东家,可做都做了,便要做到底。
“你以为你拿了一百两银子,能够走得出这里吗?”
“不劳你费心,将银子拿出来。你们这样的富家公子我见得多了,身上定然是藏了不少银子的。”
话毕,叶虞想了想,从怀中掏出一锭金子,其实是从空间里拿出来的。
他还真没有在身上藏银子的癖好。
男孩一把夺过,然后伸手给了他一掌,伸手利落地翻墙出去,转眼便消失了。
叶虞抚平了衣服,拍了拍手,掌柜便进来了,询问他是否安好。
叶虞摇了摇头,客套了几句,便打发了掌柜。
转身提气,往男孩离开的方向追去。
有系统,无论如何都不会追丢,况且男孩只是会些拳脚功夫,自然比不上叶虞。
那男孩先去了钱庄换了银子,再去请了大夫,谨慎得很,知道财不能外露。
大夫似乎认得他,先开始死活不答应,见了银子后,利索地拎着他的药箱跟着男孩离开。
叶虞一路跟着男孩到了一个巷子。
巷子不算太脏,却也看得出来住在这里的人,清贫得紧。
这世上,从来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
叶虞站在墙头,看着大夫提着药箱逃命似地离开,想来应该已是没救了。
轻轻地推开门进去,看到男孩此刻已经没有了面对他时的凶悍,虽然并未哭泣,可却难言悲伤。
“你是来抓我见官的吗?”少年两眼呆滞地看着他,问道。
叶虞摇了摇头,道:“你母亲只是假死休克,我如果告诉你,我能够为你娘亲续命,你会如何?”
少年却并未出现他想象中的惊喜,而是更加冷漠:“那么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这世上,从未有天上掉的馅饼。
“如果我说有,你便会为了自己放弃你娘亲的性命吗?”
“不会。”
叶虞看了看床上的女人,如果再不救,可能真的要没命了,从怀中拿出金针,开始施针。
等到他收了最后一根针,少年倔强地看着他,道:“我叫顾惜朝。我迟早会出人头地,会还你这个恩情。”
第42章 六指连心(二)
男孩的眼神极亮,话语中的野心让叶虞一怔,系统曾经说过他未来不凡,想来有如此野心又早慧之人,未来确实不凡。
不过慧极必伤,叶虞将金针收入怀中,思绪却渐渐飘远。
“我母亲的病情如何?”
男孩清脆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叶虞想了想,道:“我能续命,却不能根治。”
他几世医术沉淀,自问医术卓绝,可就算是神医,也有不擅长的病症,比如……妇科病,他从未遇到过这类病症,也没有想学治疗这类病。
他又不想去皇宫后院当御医,学这个太鸡肋了。
最重要的是,这女子病症明显已经到了晚期,如果是刚刚开始的话,他还有可能用金针之术将人救回来。
“那……还有多久?”
“至多三个月,三月之后,药石无用。”这种病大多为烟花女子所得,不好宣之于口,鸨母将人赶了出来,说明已经是没治了。
男孩脸上并未有大的情绪起伏,似乎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现实,叶虞以为他不会再开口,他却开口了,声音有些微微地颤抖:“真的……真的没救了吗?”
他其实和母亲的关系并不好,可他知道他能够在勾栏院里活得这般干净都是母亲的功劳。他本想以后飞黄腾达让母亲享清福,看谁再敢欺负他是妓子之子!
叶虞这时才觉得他只是个孩子,不由伸出右手摸了摸他的头。
再早慧,也不过八岁孩童。
顾惜朝几乎在一时间愣住了,头顶上不属于他的温度缓缓地渗入头皮,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要泛起来,他应该很排斥的,可却莫名地有些留恋。
其实他方才的表现,有一部分是装的。他虽然很心伤母亲的病,可他也因为这个母亲自卑了多年,可怜又可恨,挣扎在底层。
他虽衣着光鲜,心里的漏洞却怎么都堵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