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香味在房间内无声焚着,弧度狭窄的瓶里放了束玉簪花,山水画挂在木色墙面上,美人榻上放了个琵琶,是喻南桥平日里最喜欢的一把。
春璟不太……欣赏观音城这种保存上下五千年的中国古风味,他更欣赏刺眼无比的霓虹灯光和跑车机甲。
他蹲在美人榻旁边戳了戳琵琶,琵琶弦细亮细亮的,他好奇,去摸了一下,从下往上直接利落地摸了一下,手指直接破了,血珠冒出来,他含嘴里吸了吸。
好喝。
琵琶弦给他拨弄出了声响,不远处的翠竹帘子被里面的人掀开了。
喻南桥穿着一件青色的中式元素长袍,配了斜襟系带的直裾绣了提花竹叶,瘦削的腰被束住,他站着拿扇柄挑开了帘子,乌漆的长发拨到右颈这一侧,拿米白宽发带绑住了,不穿禁欲严谨的军服或是那类不近人情的白袍子后,他这个样子简直太温柔。
有种……人.妻感?
春璟看着喻南桥,然后碧绿眼珠意外瞥见了喻南桥怀里一个毛茸茸的东西。
黑不垃圾的一团蜷缩在喻南桥怀里,喻南桥一手握着扇子,一手抱着它,五指还轻轻拍着它,像在哄睡。
这团毛茸茸的幼崽像猫科动物但有条遍布鳞甲的尾巴,像是鳄鱼的。
鳄鱼?
纪岷疆!
春璟震惊了,他阿巴阿巴半天嘴才被自己找回来,他气愤地甩开帘子直直闯了进来,这个室外台子很宽阔,往下眺望就是一片葱郁竹林。
他比喻南桥矮点,看人得踮脚,“你!我才一天不在,你就给纪岷疆生孩子了?”
“喻南桥,你给纪岷疆生孩子了?还生个这么丑的?”
喻南桥蹙眉,没听明白。
喻南桥的沉默在春璟眼里成了心虚。
“你说啊,你怎么不说了?给我解释解释,我在外头为你抛头颅洒热血,你就拿这个孩子报答我?”春璟今年刚十八岁,脾气又炸又乖戾,他此刻虽然感觉委屈但没哭。
他才不哭,哭是三岁小孩的撒娇武器。
哪个大男人会眼泪汪汪撒娇打滚啊?丢死人了!
不、不哭。
他这样想着,可眼已经泪汪汪了,他低头咬着唇,拿袖子来回擦着眼,橘色的发跟主人一起蔫了,“你……你果然不喜欢我,你都不给我生孩子。”
他边哭边往前走,意图明显了。
要抱抱。
这个撒娇法子昨晚被某人试过了,喻南桥已经免疫,他抱着怀里的幼崽,扇子一抬,扇子尖尖抵着春璟这头气愤的小狮子,“别哭了。”
春璟吸吸鼻子,“那……”
“小璟,请你别吵醒它。”喻南桥抬指抵住唇,很轻地对春璟说。
春璟把还没来得及说出的“能抱抱我吗”委屈地吞回嗓子,小虎牙都气出来了,要是他有尾巴,此刻肯定炸毛了,他边哽咽边叫唤,“我就吵我就吵我就——”
银色枪支带着警告的意味轻轻砸在了茶桌上。
翠竹帘子微动,这时茶桌另一边的人露出了身影,穿了身西装,他抬头,金色眼珠满是不耐烦。
纪岷疆压着嗓子骂:“滚,要哭去别的地方哭,别在这丢人。”
第40章
茶馆是纪岷疆名下的产业, 提了个醉玉颓山的风雅名字,但内里却是浑身铜臭味的人往来谈生意,一杯茶一盘棋下去, 再一起身, 会议合同就签了, 而后接踵而来的就是重工业的猖獗以及高科技新产品的问世。
纪岷疆今天来茶馆是代替政府跟谢臣达成一场协商,谢臣是贫民窟的领导者,那场未遂的爆破案他逃离现场并未留下证据, 无法对他进行强制逮捕,但那批反抗军被关押了, 贫民窟的人白日里会游街示众,因为过几日有外交大会,所以政府无法将他们击毙而选择了温和的劝阻。
无果, 换来的是贫民极为难听的谩骂和子弹。
若是到外交大会那天观音城还这个样子,怕是要被看笑话了……笑话还是其次,最主要的还是担心合作与资金产业链会出问题。
城主无奈之下寻求纪岷疆的帮助,他认为纪岷疆的无情狠厉绝对可以说服谢臣和贫民窟的人在那一天停止叛乱,纪岷疆本想拒绝,可他转念一想,谢臣?
挺好, 今天来顺便把人悄无声息杀了埋进不周山好了。
纪岷疆试图杀死一切贪图他伴侣的男人。
一上三楼,穿旗袍的漂亮女人就毕恭毕敬将他以及他的部下迎出, 木质镂空雕花的电梯门一开, 纪岷疆就闻到了自家伴侣的味道。
他抬手让部下在此停留, 自己嗅了嗅, 找到了喻南桥所在的厢房, 和春璟一样是未经允许闯入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进来,那天因为易感期在喻南桥面前撒娇大哭对他而言简直是酷刑,一想起来就觉得脸都丢没了。
他从喻南桥床上醒来时想着这几天都不来见喻南桥,可才过一天,今天上来一闻到喻南桥的味道,他脑袋一热就跟进来了,本来还想面无表情一顿冷酷让喻南桥知道他不是撒娇爱哭鬼,而是个智力超群的成熟男人的。
一进屋,便听见了弹琵琶的声音,弹的是《春江花月夜》,一首传统大套文曲,失传已久,也就喻家这个百年音乐世家还会弹奏,可惜喻家破产后就倒台成了笑话。
眼下喻家这位落魄贵公子已经弹到了花影层台这一段。
纪岷疆站在竹帘子外,单手插兜,就这么看着竹帘子上被日光映照而出的俊秀身影。
喻南桥似是坐在木质长椅上,那截窄腰的弧度极为诱惑地晃在眼前,宽松袍子的裙摆落了地,仅仅隔了层纤薄的帘,就这么无辜地随主人脚尖微动而晃出了薄清的影。
十指修长如玉,琵琶音又细又婉转,纪岷疆不懂乐曲,但也被这手出尘绝艳的琵琶技艺所震撼,还伴随着早已失传的旧时代一腔吴侬软语,低低地从唇间唱出,柔和清雅的月夜春江似在眼前,似有水中花影随着低冷清丽的唱音而摇曳。
他抬指拨开帘子,薄暖春光之下是片浓郁如金的竹林,那片竹林高耸入云,竹叶上的金潋滟而上,盖了点喻南桥冷白的面颊,连带浓黑的睫都落了金。
曲终收拨,琵琶弦被划出悠长清音。
“您怎么来了?”喻南桥狐狸眼尾那抹红晕了晕,他余光一瞥,把琵琶抱在怀里。
他还是坐在椅子上,并未正首,瞥了纪岷疆一眼便收回。
纪岷疆这个视角里,喻南桥是侧着脸的,水墨画般冷淡,可唇色是红的,病气散了散,青色袍子衬得肤色愈发白,佛珠余下是手背上细长的淡青血管。
“路过,看看你。”纪岷疆还记得那晚这双手抚上他脸颊时带来的暖意,近乎让他神经颤栗,他无比贪念这个滋味。
可喻南桥今天没摸他,他手里抱着个红木琵琶,纪岷疆觉得这样不好,这样腾不出手来。
于是纪岷疆说:“琵琶拿着沉不沉?我帮你放进屋里。”
喻南桥温顺地把琵琶递给他,他转身帘子一掀,扔在了美人榻上,再一转身回到屋外台子,他想着喻南桥此刻双手没东西了,于是可以摸摸他的脸了吧。
他喜欢喻南桥摸他的脸。
“嗷呜。”
一声从喻南桥袖子里发出的猫叫让纪岷疆沉了脸,于是纪岷疆眼睁睁看这只小东西从袖子里钻出来,舒展开身体求喻南桥摸它。
喻南桥垂眼,带了点罕见的笑意去摸怀里像猫但有着鳄鱼尾巴的黑色幼崽。
他把幼崽放在大腿上,小家伙被日光晒着又被一双温柔的手抚摸,简直舒服极了,于是四只爪爪在喻南桥大腿上踩起了奶。
纪岷疆在喻南桥看不见的地方,自己那双浓金色狠戾的眼珠已经死死盯住了喻南桥怀里那只幼崽。
幼崽长得像猫,只是毛发更浓密,乌黑中还带了点鎏金色,整体大约有十厘米,乌溜溜的金色猫眼中央有道红色的、像玫瑰花瓣的胎记。
纪岷疆被抢先一步了,但他不言语,他长腿向前迈了迈,扯开喻南桥对面那个长椅,坐了上去,他平日里多坐皮质沙发,胳膊可以肆无忌惮地搭着,他喜欢这样傲慢地去蔑视对方,因为主动权永远在他手中,所以旁人也会忌惮他的傲慢。
可面对喻南桥不行,他不经吓。
“纪先生,谢谢您送给我的玫瑰花,我很喜欢。”喻南桥抬眼,“我还以为您不会再见我了呢,毕竟那晚……”
他笑意抵住唇,狐狸眼里有点意味不明的光。
“是我的错。”纪岷疆扯了扯西装领带,他把外套脱掉,黑色v领马甲下胸肌悍戾,长眉又黑又重,俊美的皮子被他这样阴沉的模样搞得像犯罪者一般可怖,“那晚,我欺负了你,对不起,你的大腿还——”
喻南桥轻声打断了他,“您不是有事么?还留在这里,会不会耽误?”
纪岷疆正欲开口,可屋内传来了脚步声,和纪岷疆方才的举动一样,只是纪岷疆方才是自己掀开的帘子,而这回却是喻南桥亲自去掀的。
纪岷疆无比嫉妒这种区别对待。
“小璟,请你别吵醒它。”
“我就吵我就吵我就——”
纪岷疆听着两人的对话,他忍无可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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