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蔺宁在这一下动作后便安静了,好一阵没有任何动静,呼吸细弱地扑在颈后,像是睡着了。
过去了很长一段时间,猜测对方已经睡熟,简月开始了自救。把搭在腰间的手臂拿开,转过身,将蔺宁轻轻推成了平躺,这才感觉舒服了。
就着面对蔺宁的方向侧卧,他找了个姿势重新酝酿起睡意。也许是精神放松,很快便睡了过去。
半小时后,深静的夜色中,平躺着已经熟睡的蔺宁睁开了眼睛。他无声地微侧过脸,看向简月。
对方的轮廓隐在暗色中模糊不清,但蔺宁却像看得清楚,从微翘的长睫描绘至丰润的唇瓣,一遍遍反复不休。安静看了许久,他动作格外轻地转过身,屏着呼吸、小心翼翼地挨过去,羽毛般碰在了那张唇上。
我爱你,月月。
他在心里说。
“......”
几秒过去了,夜色中仅有呼吸声均匀。像是得到了回应,他微微翘了唇角,在被子里找到简月手指,轻轻勾住了。
头挨着头,脚贴着脚,他闭上眼睛,不需要安眠药和止疼药,轻易便陷入了沉眠。
第68章 068 各取所需
秋风冷瑟的一个下午,富堨的一间会议室中,董事们正在就罢黜简临峰董事长职务一事进行表决。在场的董事大多都已经在下面打过招呼,今日来也只是走个过场。果然投票结果不出意外,比起签在表决书上的数字,同意的人少了几个,换为了弃权,但仍是超过半数。
简月在发现简临峰并未现身时心情已经历过一番起伏,后来便显得很是沉默。很快表决通过,又进行下一项议题的表决。
这一项议题是简月就任董事长职务。表决还未开始,简月先站了起来,宣告道:“我提议董事长职务由王梓王总担任。”
房间里的目光纷纷集中在他身上。坐在角落里的王梓也在看他,看不出是否意外,也没有插话,只微微抿了唇。
简月在众人的注视下继续,“他在公司不同岗位都干过,是一名老道且专业的投资人。从业十几年来,他一共投中了三个独角兽项目,其中一个是梦霖,让富堨赚得盆满钵满,体量翻了数倍,在这一点上,在座的各位我相信没有谁能比得过他,我自然更是不行。我对投资行业并不了解,兴趣也不大,我跟各位一样,只想赚钱。如今林月运营状况良好,每日市值都在攀登,如果各位感兴趣,我不介意分一杯羹。”
简月给出筹码后准备落座,听见一名先前投了反对票的外姓股东说:“简总第一次来开会,架子倒不小。我并非不承认王总身为投资人的实力,但董事长与投资人不是一回事,王总无论投中几个独角兽项目,也不代表他懂得公司运营。”他笑了下,向后靠在椅背上,“富堨的王总已经够多了,如果不是因为简临峰简总姓简,我根本不会入资富堨。在座的都是聪明人,应该知道家族企业对非家族成员的小股东意味着什么,我就不多说了。”
对方忌惮的事在业界常有发生,简月无法证明王家与其他家族企业有所不同,听出对方的意思也只能沉默。
王梓并不作声,表情也很淡,端坐不动,仿佛事不关己。
场内无人发言,片晌后,一名股东说:“直接投票吧。”
蔺宁静坐在简月身后墙边的一张椅子上,前半场表决的过程一直沉默不言,直到这时,突然插了话。
“简临峰已携款潜逃,如今的富堨只剩一个空壳,下周已签约的投资金额还不到账,富堨就只能申请破产。在债款追回之前,有人得出钱给各位擦屁股,到底该怎么做,希望各位能想清楚了。”
他站起来,从包里取出两份合约放在了桌面上,“股权转赠合同,余总和田总的。”
他看向简月,很轻地说:“简总想怎么做,做就是了。富堨姓王还是姓简,不过是简总一句话的事。”
简月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被他所言惊得背后发凉。他拿起股权合同打开,发现余总和田总已将股权全部转赠给他。抬目四顾,各位股东脸色俱是难看,却无人出言反驳,目光凝在他手里的股份转赠协议上,似乎也想跟蔺宁谈成交易,从这个烂摊子里脱身。
“……表决吧。”王梓说。
再没有犹豫和互看眼色,董事会全票通过了简月的提议。会议到此算是结束,先前出言反驳简月的股东起身过来,向简月道了歉,之后看向一旁的蔺宁,笑说了好几句客气话,话里话外提到余总,似乎有些急切。
蔺宁看了眼简月,对股东说:“明天去我办公室谈吧。”
对方连声应好,说不打扰了,很快离开房间,将房门合拢了。
会议室中剩下简月、蔺宁和王梓三人。王梓沉默片刻,起身走过来,没有对简月说话,而是看向蔺宁,“简临峰已经刑拘了,就是资金一时半会转不回来。不谈新项目,光工资也是一笔大数目,我正在找人融资,但现在的情况难度很大,还是得把钱要回来,富堨才有活下来的可能。你可能得撑到年底,资金够吗?”
蔺宁的目光有些冷淡,只稍微点了头。
王梓这才看向简月,弯了下唇,有些轻软地说:“想什么呢,不看我啊?”
简月把视线转回来看他,“有蔺总帮你,王总应该不需要我了。”不等王梓开口,他又道,“我手里的股份是简霖的,给不了你,但余总和田总的我不需要,一会转给你,以后富堨就是你的了。”顿了片刻,他撇开眼说,“我知道你会把富堨做好。”
没想要跟王梓和好,说完这句他就想离开,转身迈步的时候,听见王梓问他,“你们俩,怎么样了?”
蔺宁没有作声,看向了简月。简月回过身来拉上了蔺宁垂在身边的手,十指交扣,迎着王梓的目光说:“挺好的,在一起了,住一起了,怎么了?”
王梓目光轻轻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有些慢地弯起唇角,点了下头,“那就好,我只想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事我已经查清楚了,确实是你知道的那样,所以不要再难过了,他没有变过心。”
这句话王梓说得千转百回,直到最后说完,简月和蔺宁才俱是回过味来,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蔺宁脸色变了,眉心已然蹙起。而简月也皱了眉,微微咬了牙,什么也没说的拉着蔺宁走了。
一走出富堨来到停车场,简月便放开了手,沉默地快步朝车边走去。蔺宁身高腿长走得也快,跟上去开门上了车。
副驾上蔺宁没有说话,默着不语,看样子并不打算主动解释。
简月点了火,手按在档位上,几秒过去没有动。一片安静中,他看向蔺宁的左下腹,压抑着情绪道:“蔺总有几颗肾,取了一次还能再取一次?”
“之前的伤口发炎了,所以再动了一次手术。”蔺宁轻声解释。
“过了三年的伤口还能再发炎,”简月语气中的讽意深厚,“蔺总觉得我是白痴?”
“什么都有可能,月月。”蔺宁的声音更轻了。
“那行,”简月淡淡说,“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咱俩现在去医院配型,看能不能配出奇迹。”
蔺宁陷入了沉默。
简月挂上D档就要开车,蔺宁按下了auto hold。
“的确不是我的,”他看向简月,很静、也很慢地说,“是谁的不重要,也没必要搞清。器官捐赠遵从双盲原则,谁也不知道是谁的。对不起,我骗了你,想借此打动你,撒了不该撒的谎。”
“对不起,”他字顿道,“我不是你的救世主,也不是你希望我是的那种人。”
简月听见自己牙齿摩擦的涩响,片晌才能说出话来,“好,那我问你,你的左肾去哪了?”
蔺宁轻微眨眼,“这得问医生,得了肾病的坏肾都怎么处理了,我猜,应该是扔了吧。”
“你有肾病?”简月问。
蔺宁点头,“左肾衰竭,我有病历,你要看吗?”
简月不说话地看着他。
蔺宁片刻后垂了眼,取出手机开始翻找电子病历,一会后点开诊断书拿给简月。简月接过翻了一下,潦草看了眼,还给他说:“行,蔺总年纪轻轻,居然肾衰了,真是人不可貌相。”
蔺宁静默了会,低声说:“我以后会注意的,不会再生病了。”
简月嗤笑了声,发动车子驶出停车场,“你底子差,注意有什么用,这么反常的病情跟遗传关系不小,蔺总如果打算要孩子,可得小心了,有可能的话提前筛查一下基因吧。”
蔺宁沉默了更长的时间,之后说:“我不要孩子,也会很快好……”他声音变低了,喃语般听不真切,“……”
简月把音乐关了,捕捉到了话语的尾音,软弱到不像他会说的话,“……不要嫌弃我。”
车子在路口的红灯处停下,转向灯的声音有规律地响着,简月在一片安静中开口,笑着说:“蔺总这话该跟简霖说,我跟蔺总是各取所需,蔺总给钱,我上床,蔺总不嫌弃我技术不佳就行,我哪会嫌弃蔺总身体不好,蔺总大可放心。”
蔺宁一路没有再回过话,直到车子抵达家门口,才转过头,迎上简月等他离开的视线,轻轻说:“我已经完成了合同上的义务,后续会继续补上富堨的财务需求,直到追回欠款。”